谁都看得出齐牧此时脸色相当阴沉,濒临震怒边缘,刚才最为侃侃而谈的孔邦偏生不知死活,且待开口,沈闻若赶忙道,“三位都是有才之士,耿介之辈,然而此非直抒胸臆之地,三位还是先往正厅去罢。侯爷向来广开言路,纳谏如流,若是合情之语,明理之言,侯爷定当加以思量。”
这话说得委婉得体,孔邦不得不住了嘴,三人向齐牧行过礼,继续往前走去了。
“你为何让他们走?”齐牧冷声问道。
“侯爷请息怒。”沈闻若道,“侯爷与他们置气又是何苦呢?”
“那些话你就听得下去?”齐牧提高了音量,“子夜此番为了阻我退兵,全然不顾自己身体,差点连命都丢了,终平定安州,换来的却是一句‘贪生怕死,背信弃义’吗?!”
沈闻若无言良久,叹息一声,“侯爷的心情,闻若明白。可侯爷请想一想,闻若适才之言,可有不实之处?”
“……”
那三人之中,陈放陈老先生博学多才,孔邦虽年纪不大,已有名士之誉,王歌也是个青年才俊,其实齐牧确有识人之明,能被他赏识的,才与德必备其中之一。
“如若侯爷因言论不合而迁怒于部属,恐怕会寒了直谏之臣的心,从今往后,谁还愿在侯爷面前说真话呢?假意逢迎,阿谀谄媚,是侯爷想要的结果吗?”
“……”
“闻若初见子夜,便知他必非凡品,正因如此,子夜生性与别不同,不从俗流,更不在意外界的品评与目光,这种胸襟与境界,实乃凤毛麟角,世间罕有。子夜酒后常道,‘古来圣贤皆寂寞’,何尝不是此理?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闻若相信假以时日,他人会明白子夜的。”
闻若话中之理不可否认,齐牧的怒意逐渐平静下来。
“罢了。”齐牧摇摇头,“这事……别让子夜知道。”言毕,迈步而去。
将将又养了半个月,殷子夜的病情才缓了过来,卧床许久,算是冬眠了。到了三月,陈大夫才许他多些下床走动。
齐牧把殷子夜的住处迁到自己寝屋附近后,过来方便了许多,殷子夜一个月没去参加议会,却几乎每天都见得到齐牧。除了问询病情,齐牧也时常与他商谈最新的朝政与军情。殷子夜听多说少,而一旦开口,必言之有物。
最令殷子夜倍感痛苦的,是齐牧总督促他喝药,殷子夜对谁都敢耍赖,唯独在齐牧面前不好过于造次。皱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一碗汤药,又喝一口水漱口,抬眼就见齐牧正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侯爷……?”
齐牧回过神来,“啊?”
殷子夜有点好笑,“侯爷近来总是盯着我看。子夜脸上长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齐牧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一脸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人还是那个人,有些东西却变了。
是从什么时候起呢?
齐牧回忆起过去两年多时光的点点滴滴,殷子夜一次又一次对他醍醐灌顶的建议,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醉意朦胧、快意言语,一次又一次……让他失了神,出了魂。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正常的男人,和所有英雄一样,都喜好美人。他的妻妾之中,除了正妻李氏长相不太过得去,其余的几位妾侍都是碧玉佳人。那些美,在他眼中,是一瞬的惊艳,令他想多看几眼,可以勾起天性的欲望,却无法盘桓在他心底最深处。
而面前这个男子,肌肤白皙,面容清秀,不施粉黛,眉目自然……他怎么会施粉黛呢?他也是一个能够立功名、安社稷的堂堂君子啊。
可他那双薄唇,那对明眸,那如薄翅一般上下扇动的修长的睫毛,在齐牧眼中,似有千般魅惑,万种风情。
齐牧有点抓狂。
这些,殷子夜都没有察觉,他只感到,近来齐牧有些奇怪。
觉着齐牧奇怪的不止他一人,还有齐牧的枕边鸾凤们……准确地说,是三夫人舒氏。
正妻李氏也好,其他小妾也罢,都习惯了齐牧的常年冷落,可舒氏不习惯。她当年因一段传奇际遇嫁入齐家后,一直颇有地位,齐牧平日最常去的,便是她的闺房。可现在,她已然记不起上一次与齐牧行夫妻之欢是什么时候了。
齐牧正值壮年,就算政务再忙,总不至于直接禁欲。舒氏深知,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
殷子夜的病好得差不多后,两人谈话的地点便逐渐由殷子夜的住处转到了齐牧的寝屋,有时叙到深夜,也是常有之事,对这一点,齐牧身边的下人与护卫都见怪不怪了。
这一日,天朗气清,春风拂动,用过午膳后不久,齐牧和殷子夜如往常一般,在房中议事。
窗外春se无边,看得殷子夜有些心神恍惚。
“子夜想出去?”齐牧停下话题,问道。
殷子夜转过脸来,摇了摇头,“没有。”
这样的季节,果儿最是喜欢吧,曾经,放纸鹞是她每个春天最期待的事情。过几天买个纸鹞去送给她,应该会很开心吧。
想着想着,殷子夜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却不知,他这一笑,令齐牧有点怔然。
“如此好天气,不出去走走倒是浪费了。”齐牧努力甩去心中的杂思,站起身来。“子夜陪本侯逛逛?”
☆、中秋佳节
殷子夜也跟着起身,“好。”迈步想与他一同出门时,脚下不小心碰到了堆在地上的书籍,由于数量不少,颇具分量,殷子夜一个踉跄,险些往前扑去。
齐牧眼疾手快,一个跨步拦到他面前,将他接住。
“多谢侯爷……”殷子夜在齐牧的搀扶下站直身子,想要退开,竟发觉齐牧扶着他肩膀的手不知觉间就横到了他腰后,稳稳地箍着。
“侯爷……?”殷子夜略感疑惑,尝试着推开齐牧,不想齐牧搂得更紧,将他锁在怀中,近乎动弹不得。
齐牧默然不语,微热的呼吸往他脖颈里喷去,愈渐粗重。
“侯爷,你……”殷子夜开始感到慌张,挣扎得更用力了,恰更适得其反,齐牧犹如受到了什么刺激,低头便吻上他雪白的侧颈。
“!”殷子夜吓了一跳,猛地想要扭过身子,这下两人都站不稳了,扑通一声,一同倒在了脚下的席子上。
“侯爷——”殷子夜立即想要起身,无奈齐牧正好压在他身上,欲出言抗议,齐牧根本不给他机会,一手捏起他下巴,俯脸便不容分说地堵上他的唇。
“唔——”千言万语,全化在了一腔温热里。
殷子夜的右手被齐牧另一手钳住压在了地上,左手在齐牧胸前不住推搡,然徒劳无功,他的那点力道,撼动不了齐牧分毫。唇腔里的气息不停地被肆意掠夺着,殷子夜渐觉呼吸有些困难,热气上涌,脸颊滚烫,思绪也越发地不清晰了。
而齐牧下一个动作,又令他全身一颤。
齐牧的五指松开他的下巴,往下探去,在他腰腹处停下,猛地将腰带一把扯下。
“唔……!”殷子夜一惊,但想推推不开,想喊喊不出,只不时溢出一些模糊的shen吟,然后刷地一声,殷子夜清晰地感觉到胸膛一凉,他的衣物竟被齐牧粗鲁地撕开了。
殷子夜纵未娶妻,对这种事情也不会全然不懂,他当然明白齐牧接下来想做什么。
正在他六神无主之际,一声呼喊不期而至。
“侯爷——”
“……”
齐牧停下动作,回过头来,看向站在门口的顾决。
顾决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了。
殷子夜正在齐牧身下,衣衫不整,不断地大口喘着气,尴尬地侧过脸去避开顾决的目光。
再看齐牧的眼神,凌厉得可以杀人。
顾决没法用自己的生活经验去解释眼前这个画面,但他再怎么迟钝也很明了一个事实——他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了一个错误的地点。
不小心摸到逆鳞了!
顾决快哭了。他多么希望一切可以重来,或者齐牧当他没来过。
怪他时运不济,他一直以来都是这般到齐牧房中向他上报消息,平时没少见到殷子夜在这,谁想今天就让他撞头彩了?
他对主子的私生活一点八卦的兴趣都没有,他只想安安分分做好该做的事而已。至于主子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关他鸟事啊!
短短的几个瞬间,顾决脑子里各种胡思乱想拥挤飘过,直到齐牧开口,“有话就说!”
“额……”向来果敢决断的顾决难得地语塞了,快速地想了想,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我稍后再向侯爷禀报!”说罢,头也不回,逃也似地离开了。
这下殷子夜呆了。唯一一个外人走了,那……这一刻,他没敢去看齐牧,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或应该做些什么……
让人难受的沉默持续了一会。被顾决这陡然地一打断,齐牧清醒了许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荒唐。趁着自己恢复了一些理智,齐牧赶紧起身,“……抱歉。”
“……”殷子夜也坐起身来,拉好自己的衣襟,两人之间的氛围,从未像今天这般令人不知所措过,他很想即刻告辞,可是……他这身衣物,若在路上被人碰见,如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