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正雅又看了看这张奏折,道:“这次的折子写得还不错,能给个丙吧,我再让李修齐给你指导指导,看看他写的东西。”
李玄偷笑,心道:“这次的折子哪里只值一个丙?至少得是甲天下,毕竟是李修齐手把手教出来的,真手把手。”
李正雅道:“所以你的意思是要求拨款给被你擅自放进城的难民粮食吃?”
李玄点头,正要说自己雄伟地蓝图,却被李正雅无情地打断,李正雅怒喝道:“你怎么就是学不乖呢?你现在应该想办法把他们给我赶出去,能赶的赶,赶不走的就算杀了也不能留。”
第49章
李玄一惊,抬起头来,却见李正雅一双虎眸正瞪着他,李正雅厉声道:“你从地牢里出来也看到了。就你放进来的这几百个人已经把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了,他们个个衣衫褴褛什么也不会,就蹲在街头乞讨,乞讨不到就偷东西吃。在他们进来前,京城里的百姓过得可是夜不闭户,你看现在呢?都贴出画报了:‘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李正雅微顿,有些疲惫地将背靠在龙椅上,缓下语气,道:“你可知再这样下去,我可就保不住你和你母后了……”
李玄抬起头,看见他倚在龙椅上的父皇身上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那是过惯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生活养出来的气质,但此刻那龙椅上的人分明老了。虎眸下面有交错的纹路,双鬓不知什么时候生了华发,此刻的他不像是平四王乱,意气风发的帝王,而像是一个失望的父亲。
李玄陡然低下头,捏紧了衣角,低声道:“父皇,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不会再提出这样的提议了。”
李正雅一愣,他似乎没想到李玄居然会这么快就服软,李正雅道:“我知道你是心好,你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就爱做和事佬,要你好我好大家好,但现在不是过家家,你心里要清楚,要有一杆称,该牺牲的就牺牲,舍车保帅懂吗?最忌的就是妇人之仁,到时候留下祸根遗患无穷。”
李玄点点头,轻描淡写地应道:“父皇所言极是。”
似乎今日李玄反常的表现让李正雅有些意外,李正雅从龙椅上起来,走下阶梯来到李玄的身旁,问道:“你知道我要纳妃的消息了?”
“嗯,知道了。”
李正雅顿了顿,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李玄道:“孩儿心里没有不舒服。”
李正雅哼了一声道:“怎么可能?别在我面前说这种假话,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心里想着什么我清楚的很。你肯定怨我,觉得我辜负了你母后。”李正雅叹了口气,道:“但是我也没办法,人生在世,总要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儿。”
李玄轻声道:“是。”
李正雅背过身去,让李玄先退下,明日朝上,不要再提开仓放粮之事。也不要多话,乖乖在庭上站着,先听几日别人是怎么说的,怎么做的,放精一点,学会了再说话。
李玄从殿上退了出来,厅外李修齐穿着玄色的官服等着他。李玄看着李修齐的背影,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
李修齐回过身,对李玄一笑,道:“殿下,怎么样?圣上可同意了?”
李玄勉强挤出一丝笑,道:“父皇是铁了心了,就连你写的折子也打动不了他。”
李修齐微愣,收起了嘴边的浅笑,正色道:“那殿下准备怎么办?您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李玄摆了摆手,道:“在地牢里关了这么多天,我也学乖了。父皇这么不同意,那便算了吧。”说完往宫外走去。
李修齐跟上,问道:“殿下……您真的放弃了?”李修齐觉得以李玄的性子,哪有这么轻易就放弃了的,肯定是在心里密谋着什么小计策。
李玄云淡风轻地答道:“父皇既然是不同意开仓放粮,那我便放自己的粮。”
李玄把安王府的账房给叫了过来,让他把安王府的账单全都拿来了。账房便搬来了一摞账册给了李玄。
李玄看着么高的一摞,心里欢喜,想着自己的家产还挺大的,家底殷实,应该可以拨出些粮食来。
结果当李玄翻开那账册,他震惊了。账册上黑笔写的是盈利,红笔写的便是亏空,而这册子上有一半全是亏空。
李玄忙把那账房叫来,账房进来了,恭恭敬敬地问道:“殿下,有什么事儿吗?”
李玄指着这满纸的朱字,问道:“为何这账册上全是亏空?”
账房抹了抹额上渗出的汗珠,道:“殿下,您有所不知。您刚从宫里搬出来,这宅子是花钱买的,还有备车也是新置的,还有宅里的家仆每月都要薪饷。而且您刚封王就被,就被抓起来了,叫去了一大笔保释的费用,总之,总之从殿下入宅到现在,还没进过一笔钱呢……”
李玄一惊,在宫里的时候不觉得,在南部也是吃卫大哥的住卫大哥的也不觉得,这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就是一个穷光蛋,还想着什么开仓放粮,再这样下去他自己府上这几十口嗷嗷待哺的家仆们,都要跟着他去喝西北风了。
李玄挠挠头,指着万红丛中一点黑,问道:“这个呢?这一笔钱是从哪里来的。”
账房接过来一看,想了半晌,才道:“哦,这个我想起来了,这个是殿下刚搬进来的时候,李大人送的贺礼。”
原来是李修齐送的,李玄点点头,又指向另一排黑色的字迹,道:“这个呢?看上去像是一家店。”
账房的看了看,道:“哦,这个也是李大人送的,他把殿下最喜欢的那家饼店给买了下来,送给殿下当暖宅的礼物。”
“那家锦记吗?”
账房点头,道:“正是。”
“锦记饼铺是我名下的?”
“正是。”
李玄大喜,心想,以后上这饼铺想吃多少,便能吃多少了。
“不过……”账房突然开口道,“不过锦记这几日一直在亏空,城外的难民进来后生意就都不好做了。”
李玄问道:“为什么?”
账房厌恶地撇了撇嘴角,道:“一群乞丐蹲在街上,您说看着这些脏兮兮的东西,哪里有胃口吃得下。”
李玄脸色微沉,道:“行了,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去吧。”
李玄花了一晚上算清楚自己可以拿出多少钱出来,他一共可以拿出一百两银子,而这银子一拿出来,他们全府的人都要去喝西北风。
李玄叹了口气,将账册一一收好了,开了张条子给账房,让他先拿出五十两银子出来,去粮铺买些白米然后买些糙米,混着熬粥。
账房听了李玄的提议,半晌不肯将钱取出来,开口说道:“殿下……您,您这是干什么呢?”
李玄道:“我想开个粥铺,赈济一下灾民。”
账房两手摸着腰间那杆铜钥匙,结结巴巴地说道:“殿下,这可是府里最后一点银两了。”
李玄道:“我知道,千金散尽还复来,你直管去将米买回来。剩下的钱,这月底也到了,便付给下人们当薪饷吧。”
账房见是拗不过李玄的了,磨蹭了半天,一百个不情愿地将银两取了出来,去把米给李玄买了回来。
李玄在宅前搭了一个赈灾地粥铺,用一口大锅熬着稀粥。这粥清淡极了,一碗水了也就飘了十来粒米,李玄便道:“这也太清了,怎么也得弄些红薯来充充才行啊。”
账房苦着脸,哭诉道:“殿下啊,府里真的没钱了,现下是一分钱也没了,殿下您不知这柴米贵,您要知道您今晚的晚饭都没得吃了。”
“有这么夸张吗?”李玄翻了个白眼。
账房点点头,道:“真是如此。”
李玄便道:“那你们呢?你们可有的吃?”
账房点点头,道:“小的这么多年还是存下些银两来,饿到是不会饿死。”
李玄道:“我也不能让你们跟着我受苦,这样吧,那日我入宅的时候除了李大人的贺礼,还有什么贺礼吗?”
账房摇摇头,道:“其他贺礼倒是敷衍的很,派不上什么用场,就是几个红布做的贺字,然后一些糕点水果罢了……不过公主还送了一对翡翠玉雕。殿下,殿下不会是想把那翡翠玉雕给当了吧?”
李玄道:“先这样吧,不过你当的时候可要跟当铺掌柜说好,要活当,过些日子我就去把东西给赎回来。”
“殿下为什么要当东西?”从对面的宅子里走出来的李修齐开口说道,他看了看李玄宅前搭的粥铺,和锅里翻滚地白粥,道:“殿下这是自己开仓救灾吗?”
李玄苦着脸道:“可不是吗,我把府上所有钱都挤出来了,没想到安王的俸禄这么低。”
李修齐四处看了看,道:“安王的俸禄倒是不低,但殿下刚受封便犯下这么大的事儿,把俸禄扣完了还倒贴了一笔。”
李玄有些尴尬,摸摸鼻子道:“这粥铺也只能开个几日,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但我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而且,”李玄咧嘴一笑,“我今晚得上你府上吃饭了。”
李修齐有个南方人的胃,嗜吃辣,李玄开始不知道这是为什么,现在也算是找到了根结,毕竟卫忠是南方人,就算他死活不肯认李修齐这么个儿子,李修齐也算得上是半个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