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春风永远都是调皮的,他知道,在那看似天真的脸庞背后有一颗阴毒冰冷的心。仿佛一切都看似很正常,春风也很顺理成章。从他给云剑山庄门人的吃食里放毒只为了自己练手,被训斥之后还露出委屈的表情就可以看出。
他根本不觉得这是错。也不觉得这是阴毒。
就好像我知道怎么把已经断掉的手接上,然后把你手砍掉在帮你接上,可是我不确定我能接好一样。
十分正常啊。
至于那些剧毒的药丸子,他喂给云剑山庄的门人,喜欢看他们各种痛苦的表情,最后却还是无奈要把解药给他们。
他又没有害人。能有什么错呢。
所以那一脸无邪是真的,内心的漠然也是真的。
云暮笙并不觉得怎么样,春风的阴毒他并不在乎。或许还有几分喜欢这种狠毒的劲儿。若是再过些时日,必定能在江湖上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这也是他带着春风回春风阁的目的,让他看看这仇恨是什么样子,让他看看这仇恨有多深,让他挖开自己的内心去看到这一切苦难,这一场无妄的苦难。
不过他依旧怒,怒的是莫春风把太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若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所有的东西都能成为他的垫脚石。包括别人的命,包括自己的命。
春风没有求生的欲望,只有求生的本能,所以才会毫无所谓地说出那句“能不能撑过就看今晚”的这句话。
也许他还在用自己的命练手,要是他撑过去,他的方法就是有用的。
要是撑不过去呢,这条命就算是交还给他了?他的一番苦心岂不白费。
看起来粘人的少年却是太淡漠太随意,无论是谁,都不当回事。
这样的性格和云暮笙极像,或许还要比云暮笙更洒脱一点。
云暮笙没想到会有一株那么大的剧毒太岁,当听到春风说它跟醉春风有关时,他甚至有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能够代表着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太岁,却成了夺命之物。春风的中毒也来得意料之外。
但是他是不能死的,春风死了,属于春风阁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死了,这一切的仇恨也都死了,这江湖,便没有人能再掀起这场风雨了。
快醒来吧,莫春风。
☆、第十三章
五更鸡鸣,云暮笙自然醒来,因为睡得不熟,也因为已经成了习惯。
云暮笙睡觉的时候一直搂着春风,春风却依旧身子冰冷,没有丝毫生气,真若一个死人一般。
他便不时地伸手探春风的鼻息,又害怕这一伸手,春风便真的毫无生气。
春风依旧没有醒来,紧紧闭着双眼,就连平时耍无赖时扑扇的睫毛,也没有丝毫动静。
云暮笙不断祈祷那鸦翅般的睫毛能够轻轻扇动,春风睁开眼看他,轻轻叫他,“哥。”
习惯性地伸手探春风的鼻息,但手却顿时僵住不动。
明明还有微弱的鼻息!
为什么会感觉不到了!
干将立在窗舷边,只凄鸣一声,扑腾着翅膀。
云暮笙的心焉地就沉了下去,莫春风,你居然没有挺过去!
春风的手脚依然冰凉,感觉不到心脏的跳动,也感觉不到血液的流淌。
莫春风,你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云暮笙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他可以再找一个具有超高天赋的孩子,可是一想到这个少年再也不能撒泼一般向他讨要糖葫芦,做坏事时小狐狸一般狡黠地笑,软软糯糯地叫他哥,还有给他下毒后又不得不给解药时露出一脸憋屈模样,他就觉得心沉重得不行。
云暮笙看着春风的脸,那张脸已经不会做出任何表情,就那样安安静静的,苍白的,毫无生气的。
莫春风不能也不该就这样死掉!
江湖上甚至还没有他的名字!怎么能就这样被一株太岁打败!
他还要去血洗六大门派,还要手刃仇者,还有替他去夺取武林之位,还要为他研制出醉春风!
云暮笙猛然清醒,醉春风!还有醉春风!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醉春风!
那本书被他时常揣在怀里,云暮笙伸手去他怀里摸,这是唯一的希望!
手刚刚伸到春风的胸口,便被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握住。
云暮笙一惊,耳边已经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声音,“哥。”
春风?
那黑漆漆的眸子对上他的眼睛,里面还有带着得逞一般的狡黠。
内心经过大起大落的云暮笙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你……”
春风依旧虚弱,却十分调皮地冲着他眨眼,
“哥,刚刚是不是快要伤心死了。”
这臭小子,原来是故意讹他。
他冷着脸,故意压住心头的惊喜“说,怎么回事。”
春风看见云暮笙竟无半点喜悦或惊喜地表情,不悦地撇撇嘴,
“逗你玩玩。”
云暮笙又气又喜,“混账。”
虽是这样说,脸上却无太多责备之意。
太担心这小子倒是真让他耍了一回。
春风倒是得寸进尺,咂咂嘴,“虽说小命是保住了,可暮笙哥哥还真是让人寒心。”
暮笙哥哥?这小子从八岁时候的喂,再到暮笙哥哥,后来又慢慢简化到暮笙哥,笙哥。十五岁的时候对于他的称呼简化到只有一个哥了。
“我都死了,哥哥不应该难过地抱住我,然后还苦着说春风你不要死吗。”春风慢慢从床上坐起来,还不忘使唤云暮笙,“哥你倒是扶我一把!”
“没想到哥你竟然这么绝情,眼泪都不流一滴。”
“还把手往我胸口摸,你想干什么。”说到这里,春风还故作警惕地收紧衣角。
云暮笙啼笑皆非,面上却一直绷着,淡淡地说
“我看出来了。”
春风登时便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你居然看出来了?”
云暮笙拂了拂衣袖,不可置否,转过身去倒了口茶水,一大早上就被这小子下出一身冷汗。
“怪不得你往我胸口摸呢。”春风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想挠我咯吱窝!”
云暮笙一口茶差点喷出来,然后又镇定地嗯了一声。
春风翻了个白眼,“哥你心眼儿真坏。”
一大早地装死吓唬人还倒打一耙说他心眼儿坏,要不是看他现在还弱兮兮的云暮笙一定要赏他一剑。
春风看了看手上的伤,“哥,去医馆请个先生,我的手应该好好包扎了。”
手腕上只胡乱地扎了一下,若是就这样,伤口会从里面慢慢溃败,直至腐烂。熬过了大创死在了小伤可不划算。
云暮笙喝口茶,这才淡淡问道,
“你今天还死得了吗。”
春风一愣,这是个什么问法?
“应……应该死不了了。”
云暮笙放下茶杯,“那就让小二去请吧。”
春风目瞪口呆地看着云暮笙一脸淡然地在床上躺下,怎么个意思,他要是不着急死,这先生还不着急请了是不。
春风斜着一脚踢在云暮笙腰上,无奈他现在底子弱得很,那一脚跟挠痒痒似的。
“这么狠心你还是我哥不!”
“我要不是你哥昨天就把你丢春风阁了。”
“还不是你!”春风气鼓鼓的吃了一个瘪,“要不是你带着我回春风阁,我怎么会这么惨。”
他吸了吸鼻子,嚣张的语气里面还有些可怜“昨天划开伤口的时候都快痛死我了。”
云暮笙声音依旧冷漠,
“等会也会痛死你的。”
☆、第十四章
春风呆愣,“怎么还会痛死我了?”
云暮笙却一个翻身跃出了窗户,窗边的干将还没反应过来,猛然惊吓之中扑棱着翅膀差点掉到地上。
春风笑眯眯的,“切,还不是亲自去给我请先生了。”
背着药箱子的大夫在不久后推门而入,长胡须满头白发,倒像个世外高人。
大夫打开他的包扎,看着里面已经有些腐烂的肉,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情况不妙啊。”
然后转身打开药箱取纱布和药。
春风做了个鬼脸,还用你说吗。
等到大夫转过身来,他又两眉一拧,眨巴着大眼珠子可怜兮兮的,
“先生,可得轻点儿啊。”
大夫伸手摸了摸胡须,“放心,老夫自有分寸。”
说着亮出了一个小瓶子,凭着春风的只觉,那里面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打开瓶塞,春风鼻子轻轻一嗅,脸色便刷白,那天云暮笙给他用的止血粉!
要痛死人啊!
他哆哆嗦嗦的,屁股往后挪“先生,这药咱能不能别用啊。”
云暮笙看着好笑,一个人的时候用那么钝的铜簪划出那么长的一条伤口都没事,现在撒点药都吓成这样。
大夫直摇脑袋,“不成不成,你这伤口牵及血脉,稍不注意就会再次崩开。”
“那……那您来吧……”
然后房间里就是一声惨绝人寰的叫声,“啊——疼疼疼疼疼疼!”
大夫愣,“小兄弟,我药还没往上撒呢。”
春风呵呵地尴尬笑,“做个准备……哈……做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