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染一阵心悸恶寒,心里竟止不住奇异又带着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想起南烬,那么,南烬的下场会是什么呢?
阿复没等苏青染回答,又问道,“你猜,为何苍落会有隐退的意愿?呵……那是因为邓秋心!”苏青染心里咯噔一下,邓姑姑!
“邓秋心彼时还不过是浮屠观里的一个药徒,当年青悬宫浮屠观里的主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神玉瀣婆婆,邓秋心实在是天赋秉异,彼时已经是婆婆手下最具医术的弟子,想来若干年后必是她衣钵传人,浮屠观的新主人,可是邓秋心遇到苍落,两人一见倾心后,竟然不再想过青悬宫刀口上舔血卖命的日子,企图过世人寻常夫妻日子……”
苏青染忍不住插口道,“希翼过寻常世间生活何错之有?”
阿复嗤笑一声,“我说了,进了青悬宫,下场只有一条,不得好死!”又瞥了眼苏青染,冷笑道,“你以为邓秋心苍落是什么好人?彼时,此二人一旦定下逃亡计划,邓秋心仗着深得婆婆信任,用婆婆亲手教导她的医术杀害了婆婆,脱离浮屠观被苍落安排在风影堂教众里,苍落是风影堂一堂之主,趁着某次外出办事之际,率领教众中间夹带着邓秋心出了青悬宫……”
“不过,青悬宫岂是这么容易脱离的地方,他二人在外面逃亡躲藏不过月余,便被老宫主亲手擒了回来。原本以为这两个叛教之人不过是交给邢察堂处以极刑便罢了,谁知,那时候玉瀣婆婆已死,浮屠观的灵丹妙药和绝世□□一直是青悬宫不可或缺的助力,老宫主凡事必从青悬宫利益出发,当时便想了个法子,从玉瀣婆婆留下的药物里找到了一味绝世奇药“不死不绝水”,这药便二十年来一直用在苍落身上。”
苏青染一惊,脱口而出,“不死不绝?”说罢,又忍住喉间翻涌的酸朝苍落看了一眼。
阿复猫眼弯弯,“对啊,不死不绝,此人已经在这水里待了二十年了,不用进食便可生存,这药水能使得周边的温度永远保持在秋冬样貌,这人身上的肉体也永远不会发臭,初时,药水会慢慢浸透腐蚀药水里的肉体,渐渐肉体如花木栽在土里一般,这药水便如生存池一般,源源不断地输入人存活的养分,只吊着人一丝气息一分心神而已,那人早已口不得言手不得动,甚至连眼皮都抬不起来,邓秋心情根深种,便是如此,也能困着她在青悬宫永生永世,直至苍落彻底消失殆尽。”
苏青染想不通,连声质问,“邓姑姑医术高明,是当世医圣,难道配不出这解药救出苍落?”
“配的出解药又如何,这不死不绝水已经浸在苍落身体里多年,他离了这药池,便如草木离土,枯骨腐心,立时丧命而已。”
说到这里,阿复又停了下来,又开始问苏青染问题,“你说,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一回,苏青染却觉得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掉这个问题,阿复没有放过苏青染脸上闪避如洪荒的模样,心里止不住一阵恼怒,一手楸住苏青染的衣领,恶毒愤恨地一字一句道,“最后一件事情,那便是这么多年来,无论朝浮屠观送了多少药童过去,那些药童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死去……”说罢,便狠狠地甩开了苏青染,苏青染一阵酿跄,心里止不住的仓皇,竟不管不顾地落荒而逃去。
阿复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脸上一片灰败,喃喃道,“阿烬,你我从小便相依为命,我了解你比我自己还清楚,你难受受伤,我即便远在天边也能感应一二,今日你为了他……我到底是不忍你痛得如此不堪,可是,我告诉了他,我让他理解了你,那……那谁又能来理解我的守而不得呢……”
罢了,你要我禁闭,我变回去继续禁闭,你要我习武,那我便不停不休地习武,阿复能做的便是永远听你的话。
☆、第二十七章 彷徨
苏青染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逃离那里的,心中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南烬今天早上暴虐的缘由,可是又急急忙忙地斩断自己的想法,那是一种自己都说不清的躲避,一直以来南烬在自己心中都是乖张暴虐喜怒无常的,即便他为了自己……那也定然理由不是为了护着自己,或许……作为他的……玩物,总还不能过早夭折吧,苏青染艰难地想明白了。
定是如此,苏青染想清楚了,便又有了动力,抬头望天,仲夏的日头已经渐渐毒辣起来,苏青染这半日几度动荡心绪,又粒米未进滴水未喝,此刻忽冷忽热经历一场,不觉身体也渐渐虚脱乏力起来,顶着日头身上又黏腻了一身汗渍。
不知不觉竟走回了院子,罢了罢了,自己又有什么权利闹脾气,茫茫天地间,此刻自己的容身之所也不过就是这方小小院落,进了院门,苏青染朝南烬的居室望了一眼,顿了片刻,还是抬脚朝自己的居室走了去。
一走进居室,苏青染顿觉一阵清凉,苏青染环顾四周一圈,发现自己居室均是熟悉的模样,不曾有什么改变,倒是地上的地板,仿佛被动了手脚,苏青染心中一动,惊疑暗道,谁敢擅自动我的居室。
这时,一个内务堂的小厮躬着身子进了来,对着苏青染行了一礼,苏青染认得此人,此人一直是伺候南烬起居的,只是南烬不惯人近身伺候,且以往有阿复跟随左右,如今有自己和阿萝,因此此人便一直在外边伺候着。
此刻进来,对着苏青染恭敬地回禀道,“大总管,这地板是这几日宫主命人改建的,怕大总管夏日难避暑气,宫主召集了大理最具手艺的能工巧匠,从屋后沿着地基在地底下挖了个大水池子,又连着屋后面引了活水进来,屋底下和屋后面的人工凿的水池子皆蓄满了冷水,又在居室内的水晶地板上凿了九个圆形的大孔,再在上面覆了镂空刻着江南女戏莲纹的银盘,这样地底下的冷气便透过这镂空的银盘覆盖整个居室,暑气便渐渐消了,若是过了夏日,将那续着的冷水一一释放了便也罢了。”
苏青染拧着眉听他絮絮叨叨地解释着,心下一阵道不明说不清的恼怒,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那小厮却浑不察觉苏青染的异样,又巴巴地引着苏青染透过雕花窗子朝屋后看,只见屋后的两侧,沿着屋檐流下,宛若水晶雨帘,不觉侧目,一副赏心悦目景象,真当是“琥珀盏红疑漏雨,水晶帘莹更通风。”
小厮依旧紧赶着讨好解释着,“原本呢,宫主是要前后四周屋檐都蓄着冷水,形成雨帘而下的,不过,一来屋前不好蓄起冷水池子有碍观瞻,一来又怕温度下降过多,怕大总管身子吃不消反受其累,才想着就屋后挂水帘,这一番可花了好大功夫,又是制作精巧机械将水从冷水池子里送到屋顶,又要改造屋顶装一个大池子,紧赶慢赶的总算在宫主吩咐的期限内完成了呢。”
苏青染脑子乱的很,耳边听着那小厮一路絮叨,只觉得脑壳突突地疼起来,便挥了挥手让他住口,却见那小厮一副未领到奖赏夸赞反而一副惴惴模样,耐下性子正准备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进来这么久了,都未曾见到南烬,便随手赏了那小厮一些玩意,打算问他南烬在何处。
这时门外传来叩门声,却是风影堂堂主叶不问,叶不问进来握拳见礼,随后开口道,“宫主今日午后传我等四堂堂主议事,宫主吩咐他需闭关月余,参悟武道,这期间的青悬宫诸事……全由大总管代掌,本堂主从旁相佐。”
苏青染听罢怔怔,也不应答叶不问,只过了半晌,只等得叶不问快要耐心用尽,心下更是怀疑宫主的决策果不其然很是有问题,苏青染才低低地含糊应了声,“知道了。”叶不问见苏青染再没话吩咐,便抱拳行了礼退出居室。
苏青染又累又饿,叫了几声阿萝,却并不听到回应,才后知后觉地记起来,阿萝定是留在浮屠观照顾邓姑姑,罢了罢了,便走到床榻前,和衣便倒着睡了过去,身上虽黏腻,但空气中传来的丝丝清凉却是让他份外舒爽。
待苏青染转醒的时候,觉得自己头疼欲裂,鼻息难以呼吸,咽喉火辣辣的疼痛感,略动一动身子便如惯了山西老陈醋一样酸软乏力,不由轻声□□,苏青染自嘲轻笑,敢情自己是得了伤寒之症了。
却见阿萝听到响动,踩着小碎步急急奔至窗前,手里端着杯热水,在床前堪堪定住,犹疑不前,一双依旧红肿的俏眼又怕又愧地悄悄看苏青染,不知该如何把热水递给苏青染,苏青染看了一阵不忍,抬手朝阿萝招了招手,让她靠近些。
阿萝看到苏青染依旧温和亲近的样子,眼里顿时蒙起水雾,抽抽搭搭地靠近,带着哭腔,“阿青,阿萝知错了,阿萝……阿萝以为你再也不会理我了,呜呜呜……我……我早上……”
苏青染笑开来,眼看向那热水,带着一丝撒娇,“阿萝姐姐,我都渴死啦。”阿萝连忙把手里的热水递了过去,正想继续说话。
苏青染双手摩挲着茶杯,因伤寒声音低哑却更温和地说道,“阿萝,什么都别说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只知道阿萝是这个青悬宫最值得我相信的人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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