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执着一柄银丝软鞭,精致无双,通体用塞外西域的犀牛筋锻造,手柄处金银丝交缠,一枚翠色宝石镶嵌,鞭长两三尺,这柄宝石软鞭还是当时苏青染定下武学册子后从青悬宫的兵器库里选了给阿萝的。阿萝收到后简直爱不释手,每日晨起练习内功心法,午后晚间便按着卓家的银蛇软鞭要法练习,刮风下雨从不间断。
这日,虽寒气袭人,飘着鹅毛大雪,阿萝丝毫不懈怠,苏青染平日但凡有空便在一旁悉心指导,阿萝每每便无比崇拜阿青,阿青虽然身无功力,但是每次指导她习武却如武艺高深的一流剑客,对武学的研究和指导总是让阿萝茅塞顿开,醍醐灌顶。
此刻,苏青染身上着了绸缎锦袍,外衫外又裹了雪青色呢子大氅,颈间笼着一圈雪色狐狸毛,衬得俊脸白净素雅。
此刻只见院中的女子刷刷抖开数朵鞭花,混着雪花闪乱纷飞,一脚踮起,腾跃半空,软鞭如有灵气一般,随着女子的翻飞的衣袂显出十几道夺人眼目的鞭影,一旁的那株红梅花蕊上的雪衣已被尽数略去,粉嫩艳丽的花朵却丝毫不损。
娇俏的少女看着满空的雪花,得胜般朝苏青染投去炙热的眼光,含着不言而喻的喜色,仿佛告诉苏青染快夸奖人,苏青染微微一笑,声音不大却沉稳道,“丹田气足,督任并行,周天循环,畅通身融,刚才的招式虽华美,却失了力道。”
阿萝听罢,身形飞动,立刻按着苏青染的心法练习起来,却见院外飞身闪进一人,随着她的软鞭起伏之间与她对起招来,十余招已过,但凡阿萝抵抗不住时他便缓上一缓,总让阿萝近身不得又不停追赶,最后那人聚起内力,刷刷收起阿萝软鞭上腾飞的雪花片片,聚起剑气,剑尖挽出一朵晶莹的雪花梅朵,一剑送到苏青染的手心里。
苏青染下意识地接住,梅花逼真,怎奈冰雪易融,掌心的温度即便低的可怜,掌中的花却经不住,苏青染愣怔片刻。
来人正是南烬,南烬手指接触到那人冰凉的掌心,眉头一皱,不由分手地拽了那人进屋。
屋内暖意袭人,苏青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南烬的手收的更紧了。
阿萝收了鞭子跟进屋来,南烬主人一样朝上座一座,“阿萝,你练功练得过了啊,都这时辰了,怎还不进晚膳。”
阿萝自从跟着苏青染,便见惯了杀伐决断的宫主另外一面的样子,倒也早就习惯了这幅相处的模样,阿萝笑着福了福,回道,“下午早包了饺子,公子最爱吃的虾泥豆腐馅儿,说起那虾泥,可费了一番功夫,那虾子从最南边的南边捉来,比之姑苏杭州还靠南的很,一路又用冰匣子镇着,数日快马加鞭才送得到,一路走过四季光景,为的是今日腊八,公子能吃上。”
南烬却极诧异,疑道,“谁这么殷勤?”
阿萝弯嘴一笑,“便是公子的手下中最善轻功的秦庆。”
南烬一道冷眉皱的更紧了,心里磨牙道,什么时候招惹上秦庆了,在他私心里,苏青染便是绝世无双,人间少有天上亦不多的妙人,谁见了都会倾倒。
苏青染扫过他的脸,漫不经心又好像解释,“秦庆与阿萝比武,扬言五招之内必败阿萝,阿萝气的不行,用上全力和巧劲,倒和那秦庆过了五六十招,秦庆输了便答应阿萝做一件事情,阿萝便神不住鬼不觉地让秦庆去弄了这么些虾子来,倒是让我着实一惊。”
说罢,宠溺地朝阿萝召唤道,“阿萝,快去小厨房把饺子煮了来。”
南烬邪气的眼微微眯起了,盯着阿萝离去的背影,这小丫头片子,怕是对阿染怀了那种心思,真是防不胜防,防的了狼防不了小兔子。
南烬自进了屋子,便一直捉着苏青染的手,也不管阿萝在不在跟前,苏青染挣扎片刻,挣不脱也就不管了,苏青染不知何时开始已经习惯了南烬这种偶尔霸道又亲昵的行为,两人之间的关系以一种很微妙诡谲的方式存在,若说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恋人,苏青染对着南烬却多半是清冷疏离,更甚者苏青染身在青悬宫有时候做的事情有时候还给青悬宫添麻烦,更别提前番数次的纠葛和厌恶,若说两人之间毫无干系只是上下级关系,可是苏青染做事竟完全不以宫主的思虑为出发点,似乎全凭自身喜好。
诧异的是南烬的态度,若说南烬极尽倚重苏青染却也没有,至少在教内一众事务上也是丁是丁卯是卯,徇私的时候屈指可数,若说南烬不对苏青染另眼相看,却为了他罢了阿复总管,竟像是不知不觉纵着他似的,青悬宫这段时日各项决策革新,多多少少总时不时地正好顺了苏青染的意,更甚者,南烬对苏青染的生活上的宠溺纵容恐怕青悬宫里只要没瞎的都看得一清二楚。
此刻南烬的手掌还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搓着苏青染的手,苏青染的脸便沉了几分,南烬只做不见。
南烬盯着那丫头出去,问道,“这丫头怎的如拼命三郎似的习武,也亏她好几个月都能坚持下来?”
苏青染盯着南烬作恶的手,“阿萝一直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我,当我的左右手。”
南烬眉毛一挑,“难不成这青悬宫里还有人敢谋害我教堂堂大总管?”
苏青染不予与他分辨,直接道,“难不成宫主不允我的丫头习武?”
南烬笑了,自然收到对方话里含着的自己都不清楚的骄纵感,松了手,心情极好,“阿染想做什么便做,即便不可以的事,如果是阿染,便是可以。”
苏青染此刻回味过话来,不觉郁郁,正好此刻阿萝端着热气腾腾的饺子进来,三人的注意力自然被这饺子引了过去。
一顿晚膳吃罢,南烬难得地吃了许多,以往他一向对吃食不甚在意,可见这隆冬时节的虾泥饺子倒的确美味,谁知吃了还不够,还让阿萝用食盒装了满满一碟子,准备带走。
阿萝瘪瘪嘴,只能照办,心里颇舍不得,统共就这么些,连吃带拿,哪里有一教宫主的样子。
苏青染不置可否,面上无甚表情,一双温润的眼烟雨朦胧不甚分明,似乎又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只让阿萝照办。
☆、第二十九章 间隙
南烬一手拎了双层缠丝深紫色紫檀食盒,不禁莞尔,阿染的生活习性果然还是浸在那江南烟雨里,连食盒都是这样的精致玲珑。南烬对这些事物却不甚讲究。
外面的风雪似下得更紧了些,一眼望去,白茫茫无尽头,倒衬得夜也流光撒银似的,不一会儿,南烬来到一处陡崖处。
一眼望去,白茫茫晃了眼,更有晶莹巨大的冰凌子直愣愣地挂下来,看不到崖边也看不到崖底,南烬皱了眉,又看向右侧隐秘处,却见微微凸起的一根雪柱子依着崖挂下来,不细看已经跟雪色连为一片。眉头便皱的更深了点。
愣怔一下,南烬抬头望了望高处的隐约的崖边,气沉丹田,续起真气,迅速地借着陡崖上的厚雪,飞迅地窜上了崖,功力之深,从他点过的厚雪层便可知一二,飞上十数丈的崖,踏雪无痕,一气呵成。
南烬一到崖上,便望见离崖边五六丈的里边,白雪茫茫中有一个隐约的崖洞,洞口纷杂的枝桠也被裹了白衣,显得隐蔽的崖洞几不可见,里面依稀透出些光亮来。
南烬便朝崖洞走了过去,拨开那些枝桠,径自走了进去。
洞里的人不是阿复是谁?阿复维持着练功的莲花盘腿式,只是却不是在练功,脸上灰暗不明的表情,却正好能让来人看到失落无助委屈的情绪,一双好看的猫眼也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流光溢彩和灵动飞扬。
察觉到洞口有动静发觉来人之时,阿复眼里倏忽闪过一道亮光,身体本能地要起身扑到来人面前去,刚站起了身子,却又怯怯地定住了,还记得小半年前面前的人为了另一个人朝自己大发脾气,大肆惩戒的模样。
阿复可怜兮兮地内心想着,从小跟着长大的玩伴主子,从小依赖着彼此信任无间的人,渐渐不喜欢自己了,有了更喜欢的人。见到阿烬是满心的欢喜,可是想起这些心下又是冷森森的一阵难过。
南烬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径自走进了,惯常地去摸那人的嘴角和头发,却摸到一阵冰凉,不觉就训了起来,“练了这么多年的功,一身武学和内功在身,也能被这点风雪冻到?”
阿复听到许久不来看自己的那人,一见面还是端着脾气训自己,心下更是灰败,再也不见那人的宠溺了。
当时听着半训半怜的话,立时腾地跪了下去,口中酸涩,“宫主教训的是,阿复知错了。”
南烬见此一愣,一时转不过来阿复这样的反应,见他衣衫也旧了,往日光鲜亮丽的模样也没有了,那双狡黠的眼睛以往总透着伶俐如今也失了光泽,心下便更怜惜了几分,一手拎着食盒,另一手却大力地扶了他挨着席地的野兽褥子坐了,手中续起真气,源源不断地输给阿复,不一时,阿复便四肢暖和,脸色润润了。
阿复呆呆受着,一颗心被灌得暖烘烘的,又恢复了往日的乖巧依赖,拽着南烬的袖子,委屈道,“阿烬,你竟然忍心把我禁在这里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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