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萝便跟着来照顾苏青染了,这几日南烬吩咐了,只准给苏青染吃些汤羹,又怕生冷的东西伤了脾胃,因此即便是三伏天,也禁止苏青染的吃食里出现冰镇瓜果之类的东西,最多就是放在凉水里湃一湃后再吃。
这一日,阿萝便拿了用凉水湃过的水晶葡萄,这葡萄是特意从西疆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也不知累死了几匹汗血马,阿萝有时候想想,宫主是把阿青当宫里的贵妃宠着了,什么都要给他最好的,他最喜欢的,同样是葡萄,等闲的就不行,一定要全天下最美味的西疆马奶葡萄。
苏青染心情不好,但看到这水淋淋亮泽泽的葡萄时还是眼睛一亮,捻起一颗丢进嘴里,透着凉爽却不冰,八分甜混着二分微酸,恰到好处,忍不住好吃得眯起眼来。
边吃边问道,“阿萝,外面一切如常吧?”
阿萝想起宫主的吩咐,此刻见到阿青这样问,眼神便闪烁了下,这瞬间的闪烁一丝不错地被苏青染捕捉到,眼里便含了一抹冷光。
阿萝用尽量平静的声音答复着,“阿青,一切正常呢,宫主说你这几天累着了,让你歇着,手下的事务一一着下属们督办,不过怕你再劳神累着,宫主说这几日的一应事务情报函件皆由宫主直接掌管处理。”
后面的话苏青染已经听不进去了,动了下准备坐起身来,奈何稍微一动,全身便散了架地疼,苏青染气的捶床,心里暗骂道,难道他察觉出了异样?不可能,苏青染下一刻便否定了这个原因,因为苏青染根本什么都没做。还是说对我完全不信任企图趁着这样变相软禁自己的时候查上一查?或者仅仅是不想自己真正地插手他的教务他的权力……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苏青染想到南烬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将自己困在小小居室里,苏青染便要气的吐血,莫名的焦躁让人发狂,偏偏南烬自己跟大忙人一样,自从……自从昨夜之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眼前,实在是……办完事提上裤子就走人!涵养极好的苏青染竟然在心里骂出了如此粗鄙的话语。
苏青染语气森冷,“把我的医书和前几天收着的各色药草搬进来。”
阿萝面露难色,苏青染眉毛一挑,“怎么宫主禁了我做这些事情?”
阿萝连连摇头,“哪能呢,宫主只说了阿青你这几天劳累体虚,让你在室内静养,其他一切都任你吩咐。”
“那阿萝还不快去?”语气顿时含着一点轻缓和撒娇,也就对着阿萝能撒的了娇。
阿萝撇撇嘴,阿青真是任性,宫主的居室寝殿里要是散满药味,发起怒来,不知谁遭殃。
不一会儿,阿萝捧着一大捧的册子进来,一一放进玉床一头的柜子里,一本本整齐地摞着,又跑出去把苏青染收着的几瓮草药搬了进来,挪了挪床边不远处的小案,放到苏青染能触及的到的距离,然后把几瓮子草药放在上面,又把银质的捣药罐、药杵等一一拿进来。
待阿萝一一安置好,苏青染柔着声说道,“阿萝,这几日又劳烦你照顾我,除了给我送吃食,其他时候你别操心守着我了,每日的习武课程可别拉下啦,等我身子好了,我可是要一一考你的呢。”
阿萝绣眉一皱,娇嗔道,“臭阿青,谁要守着你,谁又偷懒不习武啦,我还不是怕你闷着。”说罢,也不管苏青染,径自出了门去。
苏青染浅浅笑着,待阿萝出了门去,敛起表情,一手拿过一瓮子草药细细摸着,沉默不语。
南烬来看苏青染,已是第三天戌时,携风而来,夏日晚间的风十分宜人,带着些微的凉意,沁人心脾,苏青染抬头,看到的便是衣袂轻扬的南烬,身上着的是一贯的银丝睡袍。
南烬掩了门,走进前来,苏青染懒懒靠在床沿,一身藕荷色宽袖锦袍迤逦,床边小案上放着三两种草药。
南烬轻声问道,隐隐透着一点责备,“入夜了,怎还不歇息?”这话透着不比寻常的轻柔,和一点点疲倦的暗哑,苏青染忽略掉了那隐约的暗哑,停留在南烬不正常的轻柔里,心道,果然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勾当,现在办完了又轻轻柔柔地来哄我吗?
苏青染自己都不自知地把南烬当成了那什么人,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很像寻常人家的夫妻相处,透着一股自己都不明白的小女人心思。
南烬见苏青染不理会自己,也不恼,径自坐在了床沿,看着小案一竹盆里摞着小山高的白羽毛状的植物,便问道,“这是合欢?”
苏青染嘴角一撇,刚想反驳却又收了回来,略带不自然地模糊嗯了一声。
南烬又看向另一容器里如枯枝一样的东西,刚想问是什么,苏青染便抢着说道,“这是那合欢的树枝树根。”
南烬略惊讶了一下,疑道,“合欢的树根树枝也能入药?”
苏青染没有理会,只说道,“我这一日捣药手腕都酸了,却还剩下这一味药还没捣碎,你帮我弄吧。”
南烬听罢,二话不说,挽起袖子,依着苏青染的要求,先将那树根拿在手里,一一折成小段,剥下脱裂的树皮,南烬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竟然笨拙得很,有些树根小块还时不时地弹到手臂上,终于分块处理好了,把它们一一丢进捣药罐里,一手拿过药杵,可是这一身功夫强劲有力的手,竟然搞不定这柄小小的药杵,药杵下的小树根跑来挤去的……
苏青染终于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药杵,嘴里啧啧嫌弃,“罢了罢了 ,剩下的我明日自己弄吧。”
南烬听罢,倒也不坚持,这捣药自己本不擅长也不喜,若不是苏青染要求,恐怕全天下没一个人敢要求自己做这些事情。随着苏青染的说话声,南烬已经挪开了小案,清冽的眼睛扫视了一圈居室,嘴角抖了抖,终究没说什么。
苏青染心道,看这满室的各色药味,你能待多久?
南烬却不再有其他动作,走到床边,在苏青染的注目下,不慌不忙地睡在了他的身侧,依旧挥手用内力灭了那几盏银灯。
苏青染却并睡不着,这几日连着不分白天黑夜的休养,让他总是午后不知不觉睡过头,晚上便辗转反侧莫名清醒了。也不知多了多久,苏青染动了动身子,企图抖开那只稳稳揽在自己腰侧的手,耳边是那人熟悉均匀的呼吸声还伴着浅浅的鼾声,想来已入睡,苏青染不禁有些讶异,很少见到南烬这样累的时候。
又过了些许时间,苏青染一直闭目躺着,但却感觉身边的人呼吸渐渐不均了,后来身子愈发僵直了,手还隐隐抖着,苏青染感受的到这人极力控制着自己,苏青染嘴角抹开一丝恶意的笑,依旧默默地躺着,也不言语也不戳穿南烬。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身侧的人竟然沉默地克制地度过了这许久,苏青染却有些躺不住了,借着窗外的月光目光向下朝那人横在自己腰侧的手臂看去,虽然有心理准备一看顿时吓一跳,原本白皙修长有力的手连着手臂,已经肿胀得如老农菜园子里最茁壮的红萝卜,因为疼痛的原因,手上的青筋已暴起,一只手显得狰狞无比。苏青染看在眼里觉得莫名刺眼,下意识地便要去捉那手。
耳边传来南烬略显沉重的抽气声,横在苏青染腰侧的手臂用了力,禁锢住了苏青染企图抓过来的手。
苏青染脑子里乱乱的,说出的话闷闷涩涩的,“为什么?”
南烬的头朝苏青染靠近了些,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抖,说话间的气暖暖地喷在苏青染的脖颈耳际,“以前听闻你老是不管不顾地把草药往自己身上招呼试药性,现在终于知道把草药招呼到别人身上了,这样……便很好。”
苏青染一愣,好像不习惯南烬这样的招数,比直接用强责骂责罚更让他难以承受,声音更闷了,又好像不着调地问,“为什么?”
南烬好像洞悉一切,又好像心有灵犀,混着痛楚竟然笑了声,哑哑的,“我要是用内力抵抗,这药的药性不是试不出来了吗?总要一一感受一轮才行。”
苏青染这下生气了,心道,你是傻子吗?语气重了起来,别扭道,“我不是为了试药!”这话听在旁人耳里,竟是喝醉酒的人强说自己没醉一样,更让人觉得是在试药了。
南烬不再言语,好像疼得更厉害了,脑袋凑近苏青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苏青染身上总是萦绕着一股轻轻浅浅微苦清冷的药香,总能让他凝心静气,比沉水香还有效,此刻仿佛又有了止疼作用,南烬用鼻子蹭了蹭那人如缎乌发,蹭得人痒痒的,含糊着,“夜深了,别闹睡吧。”
苏青染这下彻底没脾气了,闭了眼又睁开,忽略其他情绪,腹诽暗骂,这可是你自找的,谁让你不信任我背着我做了不好的勾当,刚才沾染在你手上的根本不是合欢,那是白头翁的树根,我才不是为了试药,是为了让你疼!就让你疼一晚上,反正疼一晚上也死不了人。骂归骂,依旧别别扭扭地在南烬怀里睡去,一夜安枕。
☆、第二十五章 下药
苏青染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南烬起身后轻掩了门而去,不一会儿,阿萝端着一应洗漱用具进来,隔着床幔一一放置 ,又消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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