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看向了晏梓伏。其实比起说欧阳珏死而复生了,他们更相信当初晏梓伏是把毒酒换成了假死药一类的东西,反正他们也丝毫不觉得晏梓伏做不出这种事来。
晏梓伏神色平静心绪稳定一本正经:“此事涉及神鬼,不可妄断,也不宜传扬出去引出什么不妙的事端来。因而朕觉得当让他先留在宫中,众卿以为呢?”
众卿以为:好像我们说不的话你会听似的。
顾淮:“臣以为此事当慎而重之,死而复生一事已属蹊跷,戾……欧阳珏案毕竟还未有个有所然,因此不宜长留宫中,尤其不宜与皇上□□。臣觉得或许可以将欧阳珏先移交别处审查一番才可靠。”
晏梓伏:“朕知道忠烈侯死而复生一事事关重大,所以顾相觉得还有哪里比皇宫更安全?”
顾淮:有你在就一点都不安全了!
晏凤元揣着手,默然地看着“欧阳珏”,听着晏梓伏跟众臣争论,他却什么话也不说,什么态也不表。
争了半天,晏梓伏直接耍赖皮:“这就是札木送给朕的,朕把他放哪里还要你们管?”
顾淮:“……可这人是欧阳珏!”
晏梓伏摆摆手:“不是不是,他就是长得像,刚才朕哄那个使臣的。”
众臣:“……”当我们三岁孩子好骗?
吵了一阵,各人都退一步,决定把“欧阳珏”暂时安顿到别苑里。
***
离去时,顾淮说实话是松了口气的。虽然这么想不太好,可无论如何看来自家侄子是能逃过一劫了。且不论宫里这个“欧阳珏”究竟是如何死而复生,又或者是否心怀鬼胎另有目的,但怎么着都能让侄子顾知觉逃脱魔爪……咳,龙爪。
他这么想着,又觉得有点愧疚,似乎这并不是为人臣者该有的心思。但……唉,这事儿反正说不清。
顾淮内心十分复杂,心绪万分纠结,连晏凤元喊了他好几声才听到:“……王爷?抱歉,下官实在是……唉,罢了,不提也罢。王爷有何事叮嘱?”
晏凤元:“只是让顾相放心,皇上有分寸,不会出什么事。”
顾淮点了点头,跟他告了辞便走了。
晏凤元是最后一个走的。此时已是傍晚,他没坐马车,而是带着随从慢步走在京城的街上。归家的人很多,街上热热闹闹的,店铺也都在迎客,一派繁华温馨的景象。
晏凤元走着走着停在了一家酒铺门前。这家酒铺据说已有百年的历史,也确实酒香醇厚,走在外头也闻得到。
随从上前一步,问:“王爷可是要买酒?”
晏凤元有点想喝,却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喝酒误事。”他一向自制,虽然酒量不算差,却几乎不在私下里因私事喝,更不允许自己喝醉,想来既然不能喝醉,那么只会令人喝了愁上加愁。
回到王府时,日头已经要落完了,忽然一阵凉风吹来,晏凤元觉得有点头疼,连打了几个喷嚏。好不容易停了,鼻子却一直发痒,胸腔里有点闷。
随从关切道:“王爷可是身体不适?是否要去请太医?”
晏凤元:“无妨,可能是近日没休息好着了凉。你让厨房煮碗姜汤就好。”说着又打了几个喷嚏,脑子昏沉起来。
晏凤元懒劲上来也不再跟随从多说什么,挥了挥手便朝书房走去。
随从:“王爷着了凉何不早点休息?”
晏凤元:“还想先看看书,你不必跟过来。”
他踱步进了书房,随手拿起最近的架子上搁着的书翻看。一打开,里面有东西掉了出来。他弯腰去拾,东西捻在指尖,竟觉得有点发烫。正是那晚的小花,花在书页里夹了几日,已经干成了薄薄的一片。
晏凤元想起那夜自己一时兴起将花别入那人的发间,那人似乎吓了一跳,仰着头来看。皎月星华就这么落进了他的眼睛里,仿佛误闯了人间。
晏凤元把花搁回书里,坐在椅子上出了一会儿的神,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睡梦里自己正当年少,跪在母妃的病榻前,脸胀得通红,举着手指,发着誓言。
“……绝不觊觎皇位……绝不与晏氏龙脉争夺任何……衷心辅佐朝纲,匡扶社稷,恩泽天下……若有违誓,生生世世低贱卑鄙,作男为奴,作女为娼,鹰啄鱼叼,苍天不容……”
作者有话要说: 打了一天的喷嚏之后,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_(:зゝ∠)_
☆、重回旧地
清月一去不复返,欧阳珏联系不上他也就不耽误时间了,跟沈南星安排了一下就打算下山回京城。不料他刚下山就看到守在山脚的裴遇。送人下山的沈南星有点警惕却不太紧张,因为认出了裴遇是常跟在晋王身边的人,说起来当年晋王在欧阳珏一案中的奔走他们一帮兄弟是记在心里的。
裴遇接到了晏凤元发来的紧急消息,这才赶紧找过来堵人,还好人没走。他朝欧阳珏简单地说了下事态,并没说使臣送回了一个“欧阳珏”的事,只说要跟木蒂联姻,正好让他去建珠城等着和王鑫一起护送银狐公主入京。
欧阳珏有点惊讶:“联姻?银狐公主?跟皇上?”
沈南星瞥了他一眼,有点揶揄的感觉。
欧阳珏一个白眼砸了回去,心道老子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真是脑子有碗大的坑,我纯粹就是没搞懂为什么突然不打仗要联姻了不行是不是。
裴遇:“跟三王爷。”
欧阳珏:“哦。”
于是欧阳珏就出了三梁山,直奔建珠城,住进王鑫府中,整天大眼瞪小眼。
王鑫以前就看欧阳珏不惯,连带着对“顾知觉”第一印象就差,经过后来抓捕阿尔伦一事后更是厌恶到了极点。当然欧阳珏也对他没什么好感,心里还惦记着回京城之后就狠参他一本,没事儿骗国库已经是轻的了,居然还他娘的敢里通外敌。
尴尬了几天,从京城来的迎亲队伍赶到了,在建珠城停留了半天,见了见欧阳珏和王鑫,带来了一道旨意,说是让王鑫跟着迎亲队去木蒂接银狐公主,让“顾知觉”暂管建珠城。
王鑫登时就炸了:“他一介文臣怎么可能管得了建珠城?!若这里出了问题算谁的?!”
欧阳珏好笑地看他跳脚。
传旨的官员生得一张圆脸喜庆面——这才被派来迎亲——笑眯眯地道:“皇上说他知道王将军会这么问,他说算他的。”
王鑫:“……”他嘴角一抽,咬着腮帮子瞪“顾知觉”,“你面子真是有天大!”
欧阳珏一摊手:“怪我咯?不过比脸大本官怎么大得过王将军,你还是少嚼点槟榔吧,看那腮帮子。”╮(╯▽╰)╭
王鑫气急了拔剑就要砍过去。
只见裴遇身形一闪,双手一点,王鑫便麻穴一痛,剑哐当一声落了地。
欧阳珏苦口婆心状:“王将军你这样就比较没面子了,就算你砍了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传出去会是件多光彩的事?”
王鑫丢了脸,一张脸黑里透红,憋了半天,狠狠一踢剑,也不捡了,大步就朝外走。那宣旨的官员忙跟着追出去,一路还喊:“王将军等等下官,咱们得赶紧启程了,皇上说这事急……”
等人都走了,裴遇面无表情地朝欧阳珏道:“不要再激怒他,这是他的地方。”裴遇并没太大的盲目把握觉得自己能护欧阳珏周全,毕竟强龙也不压地头蛇。
欧阳珏有点哑然失笑。他下意识地想反问一句:建珠城什么时候轮得到王鑫来当地头蛇了?
但他转瞬又把这股冲动压了下去,反思着自己确实有些张狂了。大概一方面是出于对王鑫的不满,一方面也来源于重回故地带来的莫名意气。
生前最后那些年里他在建珠城待的时间比在京城里长,这里是他大战成名的地方,城里的百姓都与他一同守过城流过血。
最难的时候被阿尔伦堵截了所有的路,城里断了半个月的粮。
那时候正是寒冬,想吃草都没得吃,城里的人们把树根都刨完了,竟开始有些想要易子而食的蠢动。幸而被沈南星给发现阻止了。可是那又怎么样,能阻止一次两次,可人们再饿下去的话沈南星阻止不了一百次。
当时沈南星黑着脸带着一身的煞气跑到欧阳珏面前说了这事。铁铮铮的汉子一边说一边骂一边流泪,拔出剑就要剁手指立军令状,求欧阳珏同意他带兵杀出去。
沈南星的声音都是嘶哑的,说话的时候喉咙眼儿里全是血腥气往外冒:“将军,等不下去了!再等下去城里的人都要吃人了!”
欧阳珏闭着眼坐着,半晌没说话。他早就向朝里发了急报,按说援兵该带着粮草到了,可时至今日却久久未到,不知道是路上出了意外还是朝中有所牵掣。
其实军营里还有粮,但也不是很多了。沈南星和其他的将士们再三向欧阳珏请求过将军粮匀出来分给城里的百姓,全都被欧阳珏拒了回去。他的拒绝理由是若兵饿死了那些百姓就真没人护了,而沈南星反问眼睁睁地看着百姓饿死的话那兵又是为了守护什么才活着?对此欧阳珏无言以对,可他也没有别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