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能活着回去,那简直是上仙赐福。
不过安乐从来不信这些,他只信腰间的酒壶和怀中的铜板。
用胳膊划水是费力了些,不过他也没别的办法了,水下无法呼吸,这让他意识涣散,不过幸好他沉的还不算太深。
好不容易浮上水面,安乐觉得自己都快被憋死了,鼻尖凉飕飕的露在水面上,他躺了会儿,乌龟般狼狈吃力的翻了个身,四周一片都是水,波光粼粼的,浮着缥缈的尘雾,勉强可以看见两边的湖岸。
安乐两手刨着水,慢吞吞的尽力往岸边靠去。
背上的剑还结结实实的刺在那里,安乐也不敢多动,他被水流往其他方向冲去,安乐也没办法,而他的血已经染红了身边一圈的湖水了。
“我果然是命大呀。”安乐眨眨眼,叹息道。他有些庆幸自己当年跟着那个疯老头多学了点武功,催着内力才撑到现在。
刨了一会儿,安乐觉得累透了,任由那水流把自己往下冲。
现在临近晌午,暖阳照着让安乐舒服了一点,不过到了深夜这里应该是结冰般的冷吧?
“不是流干血就是被冻死,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么?”
安乐依旧开始闭着眼了,他想着要留着体力却不自觉的想睡下去。
“被我戳死怎么样?”
安乐猛然睁眼看向湖岸。
眯着眼也只能模模糊糊的看见一个人影。
那人影却很快的靠近,渐渐清晰起来。
是那个斗篷人。
斗篷人的轻功不错,踩着水面来到安乐面前。
斗篷人原本想伸手把安乐捞起来,一看却发现了安乐背上那把刺穿他背部的剑。
斗篷人蹙眉道:“就这样把你捞起来应该会断气的吧?”
安乐有气无力道:“你就不会用水把我推到岸边么——”
斗篷人眨眨眼,瞬间沉进湖面下只露出一只脑袋。
他小心翼翼的催内力推着水,水波带动着安乐往岸边靠。
安乐好不容易被推到岸边,斗篷人窜出水面把安乐拉上岸来,让他侧躺着。
安乐呼吸有些不稳,他眯着眼看斗篷人生火。
“为何来救我?”
斗篷人扯下了斗篷用火烤手,他瞥了安乐一眼,“你很烦啊,救了就救了呗,你以为我是忘恩负义的人么?”
忘恩负义?
安乐觉得这个词来得有些唐突。
不过现在他也没精力再去想这些了。
斗篷人见安乐昏昏沉沉的,“喂美人,别睡着了,小心醒不了啊。”
安乐却不理他。
斗篷人走过去,粗鲁的拍着安乐的脸道:“喂,这把剑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让它刺在这里吧?”
安乐疲倦的睁开眼道:“先别管,你要是把它硬□□小心我的血溅你一脸。”
斗篷人不自觉的抹了把脸。
“那就先止止你胳膊上的血吧,都流了一地了,脏死了。”
安乐轻声的哼了一声。
斗篷人就当他是答应了,撩起安乐的袖子却发现袖子□□了的血渍黏在了皮肤上。
“喂,我要把你的袖子割掉了,它都黏在皮肤上了。”
安乐哼了一声,“随便。”
斗篷人二话不说,抄起刀子便上。
斗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罐,和几根针。
安乐瞄了一眼道:“手法很熟练嘛。”
“人在江湖飘,保身的手艺还是要的,只会耍刀子算根葱啊。”
安乐眨眨眼,“你那群手下呢?”
“除了那四个蠢货,其他的都去追那个县令了。”
“为何要杀他?”
斗篷人也不避讳,“上头的命令。”
安乐撇撇嘴道:“如果我问你背后的那只手属于谁,你会如实回答么?”
斗篷人冷哼一声道:“你说呢?”
安乐也不再提这个,他闭了闭眼。
斗篷人却又拍了拍安乐的脸,“说了别睡。”
“……”
斗篷人掐着安乐的胳膊问道:“你那把佩刀呢?”
“应该还躺在湖里,怎么了?”
“那把刀不错,我想抢来玩玩。”
“……你要去湖底捞么?”
“……算了。”
安乐盯着斗篷人的脸看了一会儿,眼眸中忽然染上了笑意,他略狡黠的笑问道:“我看你挺眼熟的。”
不出安乐所料,斗篷人果然动作一顿。
斗篷人脸上闪过一丝惊异,“哪里眼熟?”
安乐想了想道:“眼睛。”
斗篷人显得更紧张了,“你,你知道我是谁了?”
这回轮到安乐愣住了,他忽然笑道:“逗你玩呢,紧张什么。”
斗篷人嘴角一抽,抹药的力道重了些,“看来你背上的剑刺得好像不够深啊,还有力气开玩笑?”
安乐痛的咧嘴。
斗篷人沉默了会儿道:“你刚才是在刺探我?”
安乐眉角一弯,整张苍白的脸有了生气,“毕竟你丢下上头的命令来救我,肯定有原因吧?我才不会信你有什么肝胆侠义,乐意做个江湖英雄。”
斗篷人嘴角一挑,“猜得不错。”
安乐又道:“既然这样,原因就应该有三个,一是你想从我身上图谋些什么;二是你认识我。我认为你应该是第二种。”
斗篷人好奇道:“那第三种呢?”
安乐邪气的笑道:“第三种是,你看上我了——”
斗篷人微笑着深吸一口气,抹着药的手往下用力一按——
“嗷!”
安乐闭嘴了。
斗篷人继续抹药,他很快承认道:“不错,我认识你。”
安乐挑眉,“什么地方认识的?”
斗篷人耸耸肩道:“我们没见过。”
安乐一愣,轻笑起来,“哦?那是谁与你说过我的事情?”
斗篷人却异常冷淡道:“你不必知道。”
安乐无趣的撇撇嘴。
斗篷人将安乐的胳膊绑好。
“这把剑我没办法了,要帮你叫人过来么?”
安乐闭上眼,隔断了眼中的疲倦。
“这种地方哪会有人,想进城找大夫,一个来回就要五六天了吧。你想让我暴尸野外?”
斗篷人将烤干的斗篷盖在安乐身上,“那你准备怎么办?”
“听天由命。”
斗篷人却笑了,“我倒不认为你是会听天由命的人。”
安乐缓缓睁开眼眸,无意间瞟到了岸边的梅树,稀疏的花苞缀在枝桠上,安乐想它们开花应该还要等一段时间。
“的确不是。”
斗篷人枕着脑袋躺下。
“我已经通知我会医术的手下赶来了,不过就不知道这种地方他找不找得到了。”
安乐摸了摸胸口,“不急,只要血没流干净应该还可以撑一会儿,这把剑并没有刺到要害。”
斗篷人蹙眉不悦道:“你还真是为他着想,他就差没把剑刺入你的心脏吧?”
安乐却笑了,这次他笑得动作有些大,牵扯到了伤口,又痛得他滚下泪来。
斗篷人见他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斗篷人许久没听见安乐的回应,以为他睡着了,刚起身想去摇醒他,却听见安乐的声音幽幽的传过来。
“总有一天,他会的。”
斗篷人愣了。
……
安乐背对着火堆熬过了一夜,他冒了一夜的冷汗,死咬着嘴唇不吭声,直到斗篷人醒来发现他不太对劲。
“喂,你还敢染风寒?”
安乐:“……”为什么不敢?
“喂,起来吃鱼。”
“……”不吃,他讨厌鱼刺。
“喂——”
安乐忍不住了,“大爷我只想安心睡一觉!这你都不成全吗!”
斗篷人没想到他会发火,眨眨眼道:“我只是想问问你的名字。”
安乐别过脸去闭上眼,“你也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况且你是真的不知道我的名字么?”
斗篷人忽然没声了,安乐以为他觉得没趣,但斗篷人又沉吟道:“我姓李。”
安乐哼了一声,“没兴趣。”
斗篷人愣愣的看着安乐的背影,便也不再烦他了。
安乐闭着眼却在心里算了算县令大人里京城的路程。
……
县令大人正骑着马奋力赶路,他已经让随行的大夫看过了,大夫证明安乐洒的药粉确实只有麻痹作用,不会伤及身体。
黑衣男子跟着县令大人身后,“大人。”
“何事?”
“大人为何要对她赶尽杀绝?她毕竟舍身救了大人。”
县令大人冷哼道:“你这是在怀疑我?”
黑衣男子微微弓着身子,“属下不敢。”
县令大人却也不追究这些,“她舍身救我才是我杀她的理由。”
“大人还请细说。”
“你我都不认识她,而她却如此费尽心思的保我,可见居心叵测,既然杀她或不杀她都没关系,那不如杀了她以备后患。”
黑衣男子默然。
沉默了会儿,黑衣男子道:“万一她是真的来帮大人的呢?大夫也证明了那毒粉不会留下遗症。”
县令大人不以为意,“若真是如此,她又为何总是跟着后面不愿露脸?”
黑衣男子眨眨眼。
县令大人忽然道:“怎么,你心疼?”
黑衣男子笑笑,“不过大人都已经这么做了,其他的属下也不方便多说了吧。”
县令大人沉吟道:“去让府上的人查查,安乐还在不在府中。”
黑衣男子愣怔着,他并不清楚大人这么做的理由,不过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应声道:“是——”
县令大人依旧骑着马走在最前头,他腰间却别着一个空了的剑鞘。
大人握着缰绳的手渐渐收紧。关于这件事,大人觉得他可能会一辈子都埋在肚子里,带进坟冢——其实,他最后掷出那把剑的时候,下意识的偏了方向。
第41章 安之若素,苦乐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