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事的小太监悄悄将蜡烛举到一旁,屏息凝神望着皇帝。
虞毕出穿衣不需要人伺候,不过例行侍候的规矩倒是保留了,以免哪天不经意睡过头放了大臣们鸽子。
“你叫什么名字?”
由于每天侍候的人不同,他从没特意记过人。大概也是心情不错,他觉得这个奴才轻重拿捏得挺让人舒服,便问了句。
“回皇上,奴才叫余茭。”
“虞?”虞毕出压低的嗓音扬了一下。
余茭慌了,可是不敢大声说话,手里拿着蜡烛也不敢胡乱晃悠,只好战战兢兢低头弓腰,“回皇上,是人字盖儿的‘余’。”
虞毕出穿好衣服,才不以为意地“哦”了一声,出门,又问:“茭呢?”
余茭回答:“奴才生自淮斛线以南,家中以种采茭白为生,父母便给我取了名为‘茭’”
“知道了,以后不用换人,就你来侍候吧。”他金口一开,余茭连忙跪谢主隆恩。
姬远醒的时候时辰还早,毕竟昨天睡了一整天么,不过虞毕出已经不在了。他躺了约莫半柱香,辗转反侧再睡不回去,便也起了。然后那半柱香里他思考出来的答案就是——去后宫转转。
大乔小乔和格里下朝后莫名其妙被传唤到暖阁,自虞毕出登位分封后,三人很少聚在一起。格里负责城外驻地尚未分配完毕的驻军,大乔负责城中守卫,小乔暂挂着兵部的闲职,没事难得碰面。
大乔瞧着小乔衣冠楚楚的伪君子模样着实想笑,可一看到他沉郁的正脸又成了不是滋味。他伸出窄小的手掌大力拍了两下背,“耷着脑袋干嘛呢?地上有金子啊!挺起来!”
小乔默默直了直腰板,眼神仍畏畏缩缩的,不看人。
格里一向话少,他放眼四周,都没见到一个通传的太监,便伸手敲门,刚一下,门就开了。
虞毕出从里面出来,一看三人,没什么表情,道:“正好,与朕一起去沛菡那儿聚聚。”
宫中很冷清,几百步才见一两个宫女或太监。皇帝不近女色,所以身边都是清一色的公公,与之相对的,皇后身边就是清一色的宫女。
宫女们几乎没见过皇上来和沛宫,一时间惊呆了,行礼行得慌慌张张。
虞毕出不以为意,甚至连传话的人都不用,径直走了进去。
蒋沛菡坐在房内,手中是一件精致的小袄,她正穿过一针便察觉到被外面的动静,抬起头,几人已进了房。
她愣了一下,站起来行礼,“见过皇上。”
虞毕出也一愣,扫了眼空荡荡的屋内,口气疑惑,“姬远不在?”
这一声在几人耳边炸开,都觉得自己听错了。倒还是蒋沛菡最镇静,试探地问了句:“小远?”
虞毕出没回答,大乔又问:“姬远不是死了吗?小……皇上,您今天召我们进宫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就是他的事。”他答了句,转身,突如其来的怒气压了余茭满身,“余茭!你不是说他来后宫了吗!”
余茭扑通一声跪下,来不及感叹自己方沐圣恩脑袋就系裤腰带上了,哆哆嗦嗦回答:“是……是,姬公子是这么交代的……”
虞毕出才松了一晚的眉头又紧紧皱起来,“让人搜查皇宫!一炷香后我要知道他的消息!”
“是!”余茭连滚带爬去传达消息了。
一直没什么斗气的小乔被这突然而来的变故砸了一脑袋,提起了点精神,但他看看大哥,又看看缄默的格里,不好意思问更详细的情况,只好站成了根傻愣愣的木头桩子。
蒋沛菡把做了一半的小袄放进桌上的竹编篮里,处变不惊道:“都来了就坐下等吧,皇上,能详细说说小远的情况吗?”
小乔艳羡地望了她一眼,觉得蒋沛菡实在太有骨气了,什么都说得这样理所当然又让人舒服,相比起来,自己简直不像个男人。想着,他的目光落到桌上的小袄上,怔然后,又成了个耷拉脑袋的伪君子。
确实,现在及也不是办法,虞毕出还不是那种不理智的人,于是便坐下来与他们说起姬远如何“死而复生”又失忆的事。
再话说姬远,他原本是打算去后宫找蒋沛菡的,不过半途折错了道,绕到了狩猎场。对这个地方他并没有记忆,但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面对那些鸡毛蒜皮的折子时一样。
他在那儿站了许久,仿佛入定似的,醒来的一瞬突然就想起了褚峥垣,然后就半途改主意出宫去了。
褚家被重兵把守,毕竟褚有康与孟祁军不同,口头上的倒戈太容易,但这些文人心底的花花肠子却不得不防,加上褚峥垣那一遭,实在难以预测会发生什么出格的事。
守门兵不认得姬远,自然什么软磨硬泡都不会允许他进去。姬远在禇府外转了半个时辰,以前是褚峥垣和孟邹想法子进他家找他,现在是他想破脑袋怎么进去找他们了。
“喵~”在他伤脑筋的时候一只小白猫蹭了过来。
看到猫姬远的第一反应是皱眉,褚峥垣这么怕猫府边上竟然有猫,貌似还是刚飞檐走壁从墙内跳下来的。然而第二三眼就觉得有点眼熟了……
“露露?”他猛地把猫举起来细看,“娘喂,花肚皮!露露你怎么跑虞都来了?”
无辜被举到半空的小白猫惊恐地亮了爪子扑腾,姬远抓不住它,肩膀上被勾破了一块,手背也被挠了两道痕。他一松手,小猫就跑了。
“哎——”姬远捂着手背,低头看了看自己灰头土脸的一身,本来是一身白衫,从宫里翻墙出来的时候摔了一跤,尽管现在不太看得出来本色,好歹还是完整的一身,现在……他将破落的一块布搭回肩膀,心想,要是这样再去孟邹家,会不会直接被当成乞丐赶出来?
想着,他更忧虑的是,别说进孟邹家,皇宫还能回得去吗?从外围他可爬不上那光秃秃的护墙。
要不先回家换身衣服?他抓抓脑袋,莫名有点不好意思,对父母以及祖母的印象都是依稀的了,现在他想不起从前多自以为是的淡漠,只觉得自己很久没回去了就这样回有些突兀,就像犯了错没脸见长辈的孩子。
权衡再三,他还是决定回姬家看看。
姬远没有见到贴了封条的姬家大门,而是直接绕到了后门,驾轻就熟。
“我知道这里有后门吗?”他自言自语,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他就吓了一跳,院子里的一群猫也吓了一跳,纷纷做鸟兽状散开。
走错门了?他第一想法冒出来,摸摸鼻子,尚未感受到物是人非的悲怆。
他走到佛堂前,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给人感觉不错,刚才躲起来的猫又一只只冒出脑袋,仿佛知道这人没有攻击性。
这时,佛堂里也走出一只猫,通体雪白,毛色光润,一双警锐的竖瞳,看模样该是活了许多年。
又一只小白猫从门后露出了脑袋,对着那只大白猫“喵”了一声。
姬远毫不记恨方才他抓破自己的衣服,蹲下身召唤它:“露露,过来。”
小白猫扭扭头,不理睬他,坐在一边□□丫子,倒是那只大猫听到后乖乖走了过来,还主动蹭姬远的掌心。
姬远这回愣了,小心将它的前爪一提,也是花肚皮。“你才是露露啊?”
“喵~”白猫叫了声,后爪蹬了蹬,挺温和的没挠人。
“看来就是了。”他有些落寞地放下猫,摸它的脑袋。又自言自语,“差点忘了,已经快过去十年了,那个小东西是你闺女?还是儿子?”他又往身后望了眼形色各异的猫,低笑一声,“不会这些都是吧?看来你相公挺多的啊。”
姬远终于意识到什么,抬脚向前院走去。露露跟上他的脚步,门后的小白猫放下脚丫子,低低“喵”了一声,似有深情。
十年,他娘还好好的吗?祖母又成什么样了呢?爹……他理不清自己想不想见他。
空落落的院子,什么也没有。絮环的屋子积了厚厚的灰,辩不出究竟荒废了多久,其余的房间也是。他最后推开姬承忠的书房,刺鼻的粉尘味不需要再更进一步了。
“喵~”露露仰起脑袋,知人哀伤般,调子成了低低的呜咽。
姬远低头,“你一直在这儿?不对,应该是我带你来的……几年了?”他关上门,又往回走,“你知道我爹娘去哪儿了吗?什么时候走的?或者……”
他脚步停下来,看见了花园里的十来座坟冢。
“……死了呀。”
沉默在这个死寂的大宅院中弥漫开来。姬远半跪在坟前,只有最前面的三个坟丘立了石碑,歪歪扭扭刻着“不孝子”与“不孝孙”。
……是他的字迹。
第5章 第五章
宫中搜查远没有想象中的快,几人在蒋沛菡宫中一坐便坐到了下午,虞毕出越等越冷静,其他几人越等越着急,大乔更是恨不得立刻身体力行加入到搜查的队伍中去。
“皇上,”蒋沛菡张嘴犹豫了一下,低头,“后宫不该僭越朝堂之事,可臣妾还是想冒昧一句,关于翊儿的事……”
“朕知道,”虞毕出抬手,“你爹的事还在彻查中,会给你们姐弟一个交代的。”
“不,臣妾想说的是……”她抬眼望虞毕出,“恳请皇上下旨遣送翊儿回平南。”
虞毕出怔愣,不解的问:“为什么?”
蒋沛菡没来得及回答,门外有宫女来禀报:“公主来了。”
此时尚彧就那么一位公主,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方才的话题被收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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