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知。”虽然普通百姓都是一个个盘问过的,但真有装傻充愣的谁能察觉,况且这么多人,说多严密的审查也不切实际。
“知道了。”跑就跑了,忧虑也无济于事,还是先把眼前事处理好。他尽忠职守地想。
……
宫中,诸葛韷不知第几次为糟心的姬远看病。为医的嘴厌恶的就是那种不爱惜自己身体,以身犯险的人。尽管姬远每次都是被动地受外界迫害受的伤,但每每一面对这人,诸葛韷就有数不尽的无奈与愤怒。
“没大碍,就一些皮外伤。”他沉着脸站起来,一点不想看见姬远嬉皮笑脸的模样,对三儿道:“你给他上药。”说完去写内服的药方。
三儿是很熟悉这位病人,只是时间越久越说不上好感。他熟练又冷淡地上手敷药,愈来愈有独当一面的味道。
虞毕出瞧见活的姬远才松下口气,一直不自觉紧绷的神色在姬远“没事”的眼色下松懈下来。
他舒了口气,走到诸葛韷身边毕恭毕敬地小声问道:“先生知道多少关于金蚕的事?”这事他一直知道,却是第一次开口问人。
诸葛韷顿笔瞥了他一眼,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地说道:“不多。”
被驳面子的虞毕出没恼火,更耐心地问:“先生知道回春脉吗?”
听到“回春脉”三个字,不畏强权的诸葛韷的眸子终于闪了一下,一瞬间的表情像是被勾起了什么回忆。很快,他又镇定地看向虞毕出,“回春脉是南疆一种蛊术的后延症,也属于秘术的一种,很少外传。”说着他看了姬远一眼,“和他有关?”
虞毕出也跟着他瞥了姬远一眼,无言在他面前坐下,一五一十地道:“之前姬远有过一次假死的症状,给他看病的老太医回去查阅资料时失事死了。朕后来派人询问他的妻儿,就问出了回春脉的事。”
他见诸葛韷一副沉思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打断他,“先生知道二者间的联系吗?”
联系?姓诸葛的行医半生,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问题。一个南疆秘术,一个极北极域的怪力乱神之术,俩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能有什么联系?
他到底没敢挑战年轻帝王的底线,将几句含讽带刺的话憋进喉咙里,阴阳怪气地说:“草民学识浅薄,没听过皇上说的。”
虞毕出语噎,暂时放弃与他沟通。
三儿麻利地给他上完药,抬头见姬远耷拉着眼皮发呆,有些不明所以往他胸口瞄了眼,又速速收回目光,收拾剩下的东西。
姬远回神,简单说了声“谢谢”。三儿习惯性地脸红,默默走回他爹身边。
“这个药煎服,一天两次。”诸葛韷和着站起来,叮嘱了句“好好休息”就走了。
虞毕出屏退众人,走到床边,见姬远又在走神,伸手推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姬远仰脸,一双眼睛看不出情绪,有些茫然。
两人相互对视,虞毕出扯了下嘴角,揽过他的脖子坐下,“好好休息,别想太多。”
听闻此言的姬远依旧沉默,好一会儿,突然道:“毕出,我想起以前的事了。”
以前?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虞毕出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不自觉僵硬了一下。
“所以……”他顺手将他推开,抿嘴,口气轻描淡写又冷淡地道:“抱歉,放过我吧。”
虞毕出心里咯噔一声。
如果姬远说的是“我还是不喜欢你”,他说不定会愤怒地将他囚禁起来。或者他的情绪再激烈一点,他也能更激烈地反驳。
但是软软的棉花,任谁打下去,都只是无关痛痒。
姬远咽了口口水,缓缓出气,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心脏狂跳,紧张得几乎癫狂。
更久的时间,虞毕出问:“你真的决定了?”
姬远:“嗯。”
“你就不怕我再杀你一次?”
“你若下得了手,”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自信地微笑,“不妨再试一次。”
“你——”虞毕出真是被他气得有力没处使,一把扑上去贴着嘴唇就啃。
姬远不回应他,也不反抗,就是笃定了他对自己下不了狠手,因此态度显得更为冷淡。
人猜不透人,感情战胜不了现实,愤怒永远输给理智。
这是姬远二十四岁时总结的。
后来,虞毕出还是放姬远离开了。
一个人,不看也就不寂寞。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姬远踱着步子离开皇宫,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刚闹过一场的虞都大街上到处是稀稀拉拉丑陋不堪的碎渣,白净的雪覆上去,立刻与其融为一体,看不清原本模样。
还有小半月就是除旧迎新的日子,本该热热闹闹欢欢喜喜的大都城却惨惨淡淡,人人自危。
谁的错呢?
姬远走得很慢,一是因为风大脚冷,二是因为心里的情绪。
“姬远!”
姬远回头,身侧突然出现一人,他方才的神色一扫而光,惊奇:“安烜!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安烜嫌弃地掰了掰他的皮毛领口,挑眉,“你这是穿了多少层?虞都没情郎关冷吧。”
姬远讪笑一声,这件大衣还是他出门时余茭给的,只是这次没了“早点回来”,只有“雪下大了,注意保暖”。
“暖不死人,冻要出病么。你要去哪儿?去我家坐坐?”
“好啊。”反正他也无处可去,答应得十分爽利。
难得做了次东家的姬远带着安烜进了后门,露露听见人声过来蹭他的腿,安烜望着佛堂陆续弹出脑袋的各□□咪,“啧”了一声。
“我这边大多还没收拾过,你先在这屋里坐坐。”他把安烜往小屋里引,一边道。
安烜无所谓,他山上的小屋比这环境差多了,就是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地,有块平整的地方能躺下睡觉就一切都不是问题。
小屋门一开,一股暖气扑面而来,安烜脚步一顿有点不太想进去。
姬远毫不惊奇屋里有人,先一步跨进去,就见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内部摆设,逼仄的空间里还放了两个火炉。
余人舒本来在收拾柜子,看到里面清一色质地一般的道袍后愣了许久,然后姬远就进来了。
“这么有心,辛苦你了。”他给出一个春光灿烂的笑容,顺手倒桌上的茶,眼神招安烜进来,“愣着干嘛?嫌小室简陋啊?”
安烜抿着嘴走进来,环顾四周,不客气地道:“憋死你。”
“呵……”他低笑一声,给两人倒茶,“小三过来喝口水,别忙活了。”
余人舒放下手里的活,走到桌前,抬眼冷淡地点点头,叫了声:“安大哥。”
安大哥看都没看他,端起杯子,热茶立马没了热气。他一口灌下肚,才觉得神清气爽了点。
三人圈桌而坐,却谁也没话。余人舒是见安烜在场不好说什么,姬远没想说的话,安烜就是纯粹来蹭凳子的。
最后,还是三人中个性算最开朗的姬远挑起的话题。
“这段时间……安烜你留这儿吧?”
安烜随意应了声,没作他话。
姬远舒了口气,“前院屋子多得是,我之前简单打扫过,你随便找哪间先住下,后续的事后续再说。”
然后,又没有话了……余人舒犹豫了一下想开口,被话多的姬远抢先,“小三你少往我这儿跑,先安心将民仕法的事情弄出来。”
他无话可说,只有“嗯”。
话完就散,天色本来就不早了。余人舒作为一个大忙人,也是偷着空跑出来,晚上回去还得忙。安烜受不了他屋里的温度,没一会儿便坐不住。最后,屋子还是只有屋子主人一人。
兜兜转转,也还是这里。
似乎是十分久远的习惯,姬远在床头边的凳子上点了盏灯,孱弱的光苗一如既往,连托儿都是当初的。这么多年埋汰在灰尘犄角中,却也安然如故。
时间那么神奇。
上一次……他靠在床头眯着眼睛想,是虞毕出和他一起睡的这张床,不挤,却一夜没安心,睡不着。
那时他还没有恢复记忆,虞毕出也没有阐明态度,他还本着十年前的青稚追问他的想法,那个模棱两可的答案让他既心满意足又烦恼不已。
可是……行云流水般的光阴除了带走他青涩的无知,更带来了无数无法解决的问题。
人那么渺小,力所能及的事如此之少,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次日,姬远起来扫雪,见安烜闭着眼睛靠在佛堂的香案上。那模样……应该不是起早了,而是直接在这儿凑合了一宿。
他:“……”真是无法理解。
感到有人靠近,安烜立刻醒了。他睁着双始终铮亮的眼睛扫视拿着把大扫帚的姬远,伸了个懒腰,背后的香案底下突然钻出两只猫,惊得他愣了一下。
姬远笑,“放着好好的床不睡,来给猫当暖炉?看不出您这么有善心。”
安烜白他,“竖着十几座坟的院子你也让我住,咱没那么大仇怨吧。”
“没,就看不出洒脱刚猛的安大侠竟然怕鬼,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他将扫帚搭在一边,虔诚地对佛像做了个揖。
安烜打哈欠,一脸无聊地看着他,这样的姬远实在没意思。
“你这儿有酒么?”他问。
“这儿都好几年没人住了,哪来的……”他眨眨眼,眼前的安烜不见了。
被抛弃的姬远冷淡地垂下眼,恍若许多年前路过佛堂门口被祖母叫住的小少年,只是那时是自我拼命压抑的沉默,现下却是真正的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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