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衣服都是虞毕出准备的,清一色的白色长衫,款式也没多大差异,反正他眼中是这样。
换完衣服,他也没避讳地出去了,见肖云齐还在,站在一边不说话。
“这事还是交给该管的去管,你们插足不合适。”虞毕出说。
“是。”
“下去吧。”
松下口气的肖云齐还没出门,就听背后温柔地响起一句——“吃饭了没?”
“吃了点,今天胃口不好。”姬远坐过去,把露露抱回来,低头给它梳毛。
两人相互忌惮,谁也不全然表达自己的真心实意,偏虞毕出还是个不会哄人的,他不知道姬远是遇上什么是心情不好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他心虚。
“勉强还是不吃好,没胃口就早点休息吧。”
姬远应了一声,抱着露露离开。
他理了一个晚上的思绪,还是没能弄清自己的打算,更不知如何面对虞毕出。
深夜,似乎过了许久,他睡前让人熄掉所有的灯,却到现在都未合眼。
一个人轻手轻脚地坐在了床边,好一会儿后,又小心翼翼地躺下来。姬远闭着眼睛,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自己脸上,温热而舒适。
虞毕出看了他一会儿,确定姬远睡着后,小心将手搭在他腰间,做出一个亲密的搂抱姿势,缓缓出了口气。
那一瞬间,姬远心中的憋屈、愤怒、不解顷刻化为心酸与委屈,干涸许久的眼角慢慢被湿润,不尽的眼泪无息地下落。
第18章 第十八章
次日,虞毕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而枕畔空无一人。
“余茭!”他拧起眉头,揉了揉太阳穴。好久没睡这么沉了,寝殿里的什么味道?
“陛下。”余茭闻声小跑而来。
“不是说不要点熏香吗!姬远人呢?”
“姬公子走了一会儿了,说是去看看鼎技阁还有没有要帮忙的。这香是他临走前点的,说您睡得不踏实,让奴才不要打扰。”
“现在什么时辰?”他撩起被子,作势要起。
“寅时还不到呢,您这就起?”余茭蹲下给他穿鞋。
“睡不着,正好还有几份东西要处理。”澎列岛故态复萌,开了港口还不够,三番四次提到租地问题,这次还派了人过来。虞毕出知道朝中有不少那边的眼线,不然当初的条约也不会对半分地对峙。
租地这个问题与港口不同,拒绝也理所当然,只是这次,咸杞来掺了一手。
咸杞是个不亚于全盛时期尚彧的国家……或者说,众多国家组成的一个同体联盟,他们对外是统一的政治平台,对内却是小国寡民式的自治,各方面维持着一个令人不敢相信的微妙平衡。也正是这种微妙的平衡,赋予了他们无可言说的强大。
虞毕出叹了口气,面前放着一份信,是顾闻游回复他的。顾家在澎列岛发展多年,底里关系扎得盘根错节,近年也有向咸杞渗透发展。信中他提供了一些信息,是关于咸杞的统治阶级以及一些管理运行机制,虞毕出读了好几遍,越看越头疼。
尚彧这盘大菜,在他们眼中恐怕只是小小池鱼。
余茭将刚准备好的早饭端上来,虞毕出盯着热腾腾的粥发了会儿呆,问:“姬远是吃了才出去的吗?”
“没,姬公子说想出去换换口味。”
“知道了,你出去吧。”
……
任性想换口味的姬远在大街上游荡着,一些早点店铺已经陆续开张,还有些开了门但仍在筹备中的,擀皮填馅儿各种做活一览无余,出汤的香味飘散在冷清寂寥的大街上。
有些场景就是不赶着时间点一辈子也瞧不着。比如在一些人酣睡的时候,另一群人已经起早贪黑开始维持生计。比如一些人觉得,人生下来就是为了死,可另一群什么也不懂的人依旧辛勤而努力地活着。
这是一个分不出高下的世界,人人按着各自的轨迹,或开心或不开心地生活。
想得通的人这样想,想不通的人却始终在纠结——什么才是值得的呢?
姬远很久没有想起这些问题,他好像一直为着一些困扰而焦头烂额,仔细又理不太清其中的因为所以,只是仿佛一直如此,一直未走出。
“哎,小伙咂!”
听见有人叫自己,姬远回身,还没面对面,习惯性的笑脸已经挂了出来,他眨眨眼睛,“您叫我?”
“嘿,整条街就你一人,过来过来!”店铺门口的大婶使劲儿给他招手,“看你走了蛮久了,刚包好的馄饨,来一碗?”
姬远迟疑了一下,眯起眼睛笑:“好呀!”
说着走进了卖馄饨大婶的店里,一股接地气的油烟蒸汽味没入鼻息,纯木头的桌椅上有几个虫子咬出的坑,桌上竹筒里插着一把筷子,旁边几个装酱醋辣的小罐子。
“馄饨下锅要等会儿,要不先碗粥填填肚子?”大婶很殷勤。
“我不爱喝粥,有馒头吗?”他突然想起了多年之前佛堂的生活。
“馒头还在蒸,灌汤包可以么?”
“好。”他答应。
一笼热乎乎的灌汤包端上来,姬远夹了一个慢条斯理地吃,不自觉又走了神。
热情的大娘坐一旁看他,真是,她做了几十年生意,也算见过三教九流的人,就没见过能把灌汤包吃得一滴不漏的,而且这小伙子一身白衣,温雅得紧,做什么都给人一股教养良好的感觉。
“小伙咂,是碰上什么难事了?”大娘问。
姬远反应迟钝地“啊”了一声,大娘细声细语地低下头,哄小孩儿似的,“和家里人吵架了?”
他摇头,“没有。”
“呵,不用不好意思,”大娘屁股往后坐了坐,上半身往前倾,说话口气漫不经心的很容易打破人的执拗,“来我们这儿发牢骚的多了去了,不会给你传出去的。”
“小伙子,别理她个碎嘴子的,来吃馄饨。”老板把馄饨放下,拍了自个儿老婆一把,又上后头忙活去了。
姬远拿着调羹搅馄饨,还在考虑,偶一抬头,见那对老夫老妻旁若无人地眉眼眼去,看着好不恩爱,不禁松懈了许。他问:“大娘,如果有个对你很好的……说喜欢你的人对你做了不能原谅的事要怎么办?”
“你都说不能原谅了,还能怎么办?”
他迟疑,看起来有点惶然,“我……我不知道,只是说那是很严重的事。”
“那就是可以原谅咯?”大娘的火眼金睛一眼瞧出他心里的不情不愿。
“……我不知道。”知道就不用不知如何面对了。
大娘想了想,觉得这孩子心太重,换了个方向,“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做那件很严重的事吗?”
姬远摇头,那件事只有他和虞毕出知道,可他不可能明着去问。
天色渐渐亮起来,他再没说一句话,大娘也因为店里越来越多的客人而顾不上他。慢腾腾将一碗馄饨吃完,他在桌上放了银子,无声无息走了。
上次意外之后,鼎技阁重新组织了一次终考,暂时留下了三个人,这对于一个需求强大的部门而言远远不够。迫于压力,他们最后折中给出一个办法——每一个月办一次这样的考核试,录取人数不定,而本录取的人员需要参与另一场考试以决定去留。
徐睦对此十分不满:“一个月办一次?吃饱了蛋疼的啊!谁爱干谁干去!”
斯瑞也十分忧伤,一次考核试起码四五天,准备就要十来天,半个月就过去了,不是浪费时间么?
传话的人道:“这只是权宜之计,有了第一次的模板,以后的考试会有另外的人负责,二位只需审核结果便好。”
尽管得到这么个结果,两人还是郁郁了一阵。
姬远来的时候,斯瑞已经恢复正常状态趴在桌前改他的新图纸了,旁边站着一个一脸惊叹又入神的年轻人。桌子另一头,徐老头一条腿吊在凳上,腿间放着个巨大的铁疙瘩,貌似还是被他拆了一半的,零零碎碎的小零件散落一地。
“喂!你这图纸是不是错了?这边接不上!”这话是对斯瑞说的。
斯瑞被打断思路,索性过去帮他看,两人照着图纸指指点点,说了一堆姬远完全不懂的东西。
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多余。
“哟!小远?”
两个人进门,一个是鼎技阁招收的新人,另一个……
“闻游?你怎么在这儿!”姬远差点没认出他来,他的身边还是鲜少这种奇装异服的打扮。
“来送点东西。”他双手拍了拍姬远的肩膀,还是一如既往的瘦弱。
他的到来倒是引起了那俩兢兢业业人的注意。顾闻游也和他们打招呼,“老爷子,那份东西研究得怎么样?”
姬远从没见过徐睦这么高兴,那脸上的褶子一晃一晃,就像澎列岛的一种大狗。
“绝对有戏!你小子就老实等着吧!”
顾闻游笑了一下,拉着姬远说去叙旧。
“你怎么看着不高兴?”
“没……”姬远喝酒,摆明了给人看的闷闷不乐。
“听说你忘了挺多事,”他给姬远斟酒,眉目下是不动神色的忖量,“怎么愈发不开心了?”
姬远抬头瞧他,“忘了事为什么该开心?”还是看不惯这副装扮。
“少了过往的世事纷杂,就像一个空白的新起点,不该开心?”
姬远闷声喝酒,刚醒来那会儿,他确实觉得毫无压力,可当接触起那些过往的人时,又觉得自己缺失了太多东西。现在,一些事他不想知道,又巴不得全部知道,这些徘徊犹疑就像个死结,牢牢揪在心上,可他却不敢找那个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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