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离职回来的小乔一进门就瞧见这么一出,问:“伤风?”
“去,乌鸦嘴。”大乔甩甩手上的水,重新倒茶,“皇都小人多,前几天逮了两个纨绔,今个儿估计在家里烧香拜佛骂我吧!”
小乔对这方面不予置词,又问:“你前天见着姬远,他怎么样?”
“能怎么样,老样子呗。”大乔喝了口茶,“说实在,我还是喜欢他没忘事儿时候的样子,现在啊,虽不比刚认识那时候,却也差不多。”看不出深浅好坏,还不如一眼陌生。
小乔笑了笑,“等过两天有空我也去看看。”他和大乔相反,他喜欢姬远最初的样子,无论他不了解的本质如何,至少那是个看了能让人真心开心起来的人。
“你要去现在估计还能赶着见他一面呢!”大乔见他一脸无知,道:“你不知道啊?这几天他在鼎技阁帮那个臭老头和斯瑞打理考核的事儿,南街过来都堵大半了,现在晚了不知道怎样。”
“那我去瞧一眼。”说着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走了。
“啧,沉不住气。”刚喝进半口茶的大乔突然放下杯子朝外吼:“回来!给老子做完饭再出去!”
小乔到的时候并没有他哥说的那样夸张,不过也算是人声鼎沸,至少平常的大街是远没有这么热闹的,其中还有许多奇装异服的人。
虞毕出登位后开的大量港口增大了尚彧与外部的人口流动,不止于澎列岛,还有咸杞等地都往来密切,一些海外归来的人也会穿着一些不同于内地的衣服,一时间也算种新风尚。
小乔凭借自己伟岸的身材,毫不费力挤进人群,茫茫人海中,一看就看见了姬远。
姬远此时正在做着衙门县太爷调解纠纷的工作,来来去去,上嘴唇下嘴唇碰得不亦乐乎。
被他调解的俩人看起来挺能接受他的说辞的,正打算息事宁人,一边的徐老头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了什么,那两个年纪不小的中年人脸色瞬间变了,又是一副随时要掐起来的样子。
姬远恶狠狠地回头瞪了一眼,整张脸就写着“闭嘴”二字,可惜天不怕地不怕的徐老头子不吃这一套,冷哼一声抱胸走人。
目睹过这一桥段的小乔对姬远生出几分同情,同时地,嘴角不禁溢出一丝僵硬的笑意。
说起来,姬远总能与所有人轻易地相处,大概是因为他嘴角总挂着笑,眼里也全是愉悦。
可是,最终留住了什么呢?
他冷漠又傲慢地想。自己潜意识地想要疏远这个好相处的人,他大哥,玫玫,蒋沛菡,所有知晓他真正性格的人想必都是同样的想法。
忙于与人相处的姬远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讨人厌,他劝到最后也有点不耐烦了,一把将斯瑞推到阵前,自己当缩头乌龟喝水撩闲去了。
“今天留下了几个?”他问姓徐的。
“两个。”姓徐的没好气地回答他,一边不忘嘴毒抱怨,“这年头真是苍蝇耗子都往一窝里钻,再怎么人才匮乏也轮不到他们朽木充栋啊,尚彧这是要灭国了吗?”他声音不轻不重,没传到外面骚乱的人群中。
唯一听到的姬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徐大爷,我不管您是对皇粮有什么不满,不过嘴上,还是留点阴德为妙。”说完,他放下水杯,转身顷刻换了张笑脸,再次投身入各种问题纠纷中。
小乔在人群中站了许久,姬远忙得腾不开面,根本没空发现他,他也识时务地没去打扰。直到天快完全暗下来的时候,宫里来人接他回去了。
姬远现实皱眉推了几下,最终还是在催促下匆匆赶回去了。
小乔认得来领人的那位,是虞毕出的贴身太监,叫余茭。皇上身边的就是内侍大总管,只是接个人,要大总管来吗?再说,让姬远自己回去又如何?
他突然想到自己漏想了一个问题,的确是几乎所有人都与姬远拉开了距离,除了虞毕出。
第11章 第十一章
“以色侍君?”
余茭垂头迈着小步跟在姬远身后,听到他“呵”了一声。许多人发这个字音都是在冷笑,可姬远的口气似乎并非如此,至少余茭是这样感觉的。至于其中真正意味什么,他还真没听出来。
“哎,”他一晃神,姬远不知何时放慢脚步与自己并列了,还挠着下巴笑眯眯地和他说话。
余茭立刻把脑袋垂得更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奴才。
姬远拍他肩膀,有些不高兴,“我和你说话呢,低头干嘛?”
“姬公子请说。”他的肩膀弯成一个圆滑的弧度,仿佛天生如此。
姬远思忖着,其实是忘词了。他伸手一拍余茭的后背,“挺起来挺起来,这样走路不累么!哦,我刚才是想问你,你觉得我算是美色吗?”
余茭听到这话似乎受到了更大的惊吓,连忙道:“公子朗眉星目,面如冠玉,风姿绰约,自然是俊秀得紧。”
“啧,”姬远觉得这小太监被吓傻了,什么词都往外蹦,怎么不干脆说他翩若惊鸿,惊为天人呢?
“你那么怕我干嘛?我就随便问问,不会对你怎样的。”他眼瞅着故意磨叽到后面的余茭,皱眉。这小太监以前是被多少人欺负过?胆子这么丁点儿。
余茭不敢回话,心里却比那几个上奏的大臣清楚许多。他多数时候侍候在虞毕出身边,也多数时间看着俩人在一起。虞毕出对姬远的态度不用说,就是寻常人家的恩爱夫妻也难见那般好的,更甚的,他甚至毫无芥蒂地让姬远坐他的龙椅。单就这一点,余茭也不敢怠慢了这位姬公子。
姬远觉得无趣,只得自顾自走自己的路,省得热乎没套上,还给别人心里添堵了。
他边走边想“以色侍君”这件事,心里想的永远不比嘴上说的轻快。他瞥了眼余茭,不知道虞毕出是以什么样的标准选中这个人的,轻重尺度是把握的好,不过未免太战战兢兢,缺乏人情味儿了。
回到宫中,余茭将姬远送进暖阁便退下了。虞毕出不在看折子,而是盯着姬远不错眼珠。
“出什么事儿了?”他问。
虞毕出掂了掂手里的折子,“自己上来看。”
姬远看完的第一反应与听完余茭说的的第一反应一样,“呵”了一声。
“笑什么?”
“我笑这群蠢货,”他把折子一扔,驾轻就熟地往虞毕出身边一挤,“不知道‘以色侍君’下一句是‘色衰爱弛’吗?直接弄点药来把我脸弄残了不是皆大欢喜得多?费这劲儿,累不累得慌!”
虞毕出轻叱:“胡说八道!”
“是是是,我就胡说八道来的。”说着手臂往虞毕出肩上一搭:“说吧,你把那群蠢货怎么了?”
“没什么,禁足半月反省。”这句他说的轻描淡写。
姬远听完这句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禁足?你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存心留了空让人来找茬吧?”
虞毕出抬眼看他,“我让他们反省的是以惦念前任君王为由向我表达不满的事,和你没关系。”
“哦,”姬远做恍然大悟状,然后又一脸忧虑的神色,“你这样不会被人说暴君……或者小心眼什么的?”
虞毕出:“中央集权本就□□,不然为何要一群人捧皇帝的臭脚丫?”
姬远沉默了会儿,赞叹:“嗯,说得好!雅俗共赏!”
虞毕出:“……”
“所以你急匆匆叫我回来干什么?”姬远瞧他,“鼎技阁那边得折腾好一阵子,你的头彩恐怕打不响了,”
“那个无所谓,”这口气是真无所谓,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你怎么一点都不问关于你和虞歏的事?”
“问什么?”姬远翻了个白眼,“我坐得正行得直有什么好怕的,是那群人思想龌蹉以为别人都和他们一样龌蹉啊!”
“我是龌蹉。”
姬远正满心陶醉在良好的自我感觉中,耳边突然幽幽冒出这么一句,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把自己噎死。
“你说什么?”他放低声音小心翼翼地问。
虞毕出一直在想,姬远的记忆保留的时期不正是喜欢的自己的时期吗?可为什么除了最初的第一面,他对自己越来越疏远?难道是事情忘了,感觉没忘?
再三思虑,他决定在姬远恢复记忆前将一切摊开。
“我说我就像他们想的一样龌蹉,”他面上平和似水,收在身侧的手却握成了拳。
他无法直视姬远很久,那双眼睛使他惶然。
他低下头,轻轻说:“我是喜欢你,想尽力把你留在身边……对不起。”
生平第一次接受告白的姬远愕然地张着嘴,不知所措。
“你不用放在心上,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虞毕出这么善解人意地说。
他既不提是姬远先纠缠上自己的,也不提二人几乎度过七年之痒的感情。仿佛……一切真的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姬远哑然许久,他既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这段不短的时间足够他发觉了。可正因不知如何面对,所以才选择疏远。他不敢面对这份感情,也不敢辜负沛菡姐。而在这两难境地举步维艰的时候,虞毕出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真是没更糟的境遇了。
“咳……”良久的尴尬气氛中姬远咳嗽了一声,打算说点什么来调和一下,“我……”
“你要逃避吗?接受或拒绝都可以,我想要个答案。”虞毕出的话茬可谓接得天衣无缝。
姬远脸红,不是羞得,是气的加尴尬的。这人就一点都不懂以退为进或给人点考虑余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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