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雪歌突然折下一枝梅花,唇角含笑着问不可一世的帝王。
帝王似有所感,望向梅亭对面,就见寰朝尊贵无比、姿容清绝的长公主正与一男子赏梅,言谈举止皆是亲昵无间,不由疑惑:为了她?抑或……他?
不待帝王出口询问,萧雪歌已走向对面,帝王这才发现这位在民间呼风唤雨的萧当家其实很纤瘦,恰如这风雪中的红梅,风骨铮铮、傲世无双,艳绝天下。
帝王不着痕迹地笑了
长公主倾心于这位在民间偶然相识的公子笑倾,如今一同赏梅,自是娇羞绵软,女儿态十足。正值游玩酣畅,哪知半路杀出了一个萧雪歌,不禁神色不悦,然而当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又心生惊叹:除了笑倾,竟还有这般出尘的人物!
这般出尘的人物却神情冷漠,出言嘲讽:“还以为你找了什么绝色,却原来是这等庸脂俗粉,简直污了我的眼!”
长公主气急败坏,正欲发作,被笑倾揽住腰肢,眉心落了一个温柔的、安抚的吻,顿时身子软绵绵地如一团棉花,倒在了笑倾的怀里。
“庸脂俗粉又如何,我喜欢就好”
喜欢,就这么毫无顾忌说出了喜欢,之前的缱绻风流仿佛只是一场笑谈、一夜春梦,萧雪歌突然发疯一般推开了长公主,一把拉过笑倾,狠狠咬上了他薄情的嘴,狠狠地,像是发泄,爱了,即便是被背叛,仍是飞蛾扑火,不管不顾地爱着。
哪怕粉身碎骨,也绝不放手……
“是你先招惹我的,笑倾……我的笑倾,既然来到了我的身边,你还敢奢望逃离吗?……笑倾……”像含了一口烈酒,朱唇启合,便已是醉了。
桃花眼迷离,容颜艳绝绯然,白玉无瑕又飞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色,像极了极美极妖的罂粟花,但凡沾染,便噬毒成瘾,戒不掉、逃不开。
笑倾蓦地以指扣紧萧雪歌的下颌,向来得意风流、从容不迫的神色竟显出了几分愠怒来,狭长的眸子深处仿佛有痛楚一闪而逝,可惜这抹痛楚真的太短了,短得让萧雪歌只以为是错觉。
“不要逼我,你承担不了后果……”
像是压抑许久、无法爆发的嘶吼,困兽犹斗,彷徨无措。
年轻的帝王捡起地上的梅花枝,抚摸着梅花像是抚摸着美人的肌肤,柔情似水,目光翻滚着誓在必得的灼热,道:
“既然他不要,给我。”
眸光微闪,大雪急骤发出细微的破裂声,突如其来的寒冷让帝王手里的梅花枝瞬间落雪结冰,冻结的枝干上依稀一抹艳红。
强大的威慑力滚滚而来,席卷着天宇,长公主突然觉得全身无力,只能跪倒在地上,发抖的娇躯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恐吓压制着,惊恐万状。
――是气势,让人俯首称臣的气势!
帝王如坠冰窟,来历不明的青年何以有如此气势?他,到底是什么人?
萧雪歌只是觉得变冷了,拉紧了貂裘,仍是寒意逼人,肩头落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氅,再抬眼,却是一阵恍惚,微热的雾气朦胧了双眼,模糊了那人的容颜。
笑倾揽起萧雪歌,转瞬离开了帝都金阙,从此不曾踏入帝都半步。
冬去春来,春秋一载,大漠孤烟、秀丽江南,见识过两军交战横尸百里,也去过蛮夷古兰:情人欢树下,他从未如此乞求着上苍:这样就好,陪着我就好。
当再一次晕倒,那人又离开了……
没关系,再抓回来就好。
善解人意的明秀,玲珑可人的灵儿,古灵精怪的玉枝;抑或是一舞倾城的红妆,一曲琵琶天下绝的香雪……
他品着第一美人斟的酒,说:“我若想走,没有人留得住我,哪怕是你萧雪歌!”
于是,妖刀现世,雪见三刀□□夺魄,只为那一笑倾城。
“哪怕斩断你的经脉、敲碎你的骨头,我也要抓住你,留在我的身边,直到我死!”
妖刀嗡鸣,怨气冲天,萧雪歌如世间修罗,一字一顿,仿若宣誓:
“不!我死了也要你陪葬,十八地狱、九重天,永生永世,血骨交融,碧落黄泉,你休想离开我一分一寸!”
是世间至毒的藤蔓,一旦缠绕猎物,便至死方休。
然后,扇玉染血,红色漫天……
再然后,曲终人散,人世悲歌。
……后悔吗?
不,从相遇开始,就不曾后悔。
…………
为什么不后悔呢?
明明都已经遍体鳞伤,身心千疮百孔,临死前的最后一刻,枯槁的手仍抓紧了那人为自己画的丹青,感觉着自己生命的流失,害怕、恐惧,慢慢等死,不知为何,眼睛红了、哭了,泪水流过干涩的皮肤,火辣辣得生疼,却仍奢望着那人的一个回眸。
――突然,耳边依稀传来呼喊,又是谁?
好像是……
夏景鸢!秋凤越惊醒,梦中容颜悉数模糊远去,一张满面泪痕如丧考妣的小脸儿突然放大在瞳孔前,内心头一遭涌出深深的罪恶感,想出言安慰,却发现嗓子灼烧般难受,干咳了好几声,喉咙依然难受。面前的无忧忽清晰忽模糊,甩了甩脑袋,每次开口都感觉到喉咙撕裂的痛楚,秋凤越强自忍耐着脱口而出的痛吟,安慰小无忧:
“不要哭,我没事……我这人皮糙肉厚,命够硬,没那么容易死的!”
哪知无忧更是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嗓子都哑了,秋凤越直觉心疼自个儿嗡嗡作响的耳朵,头又犯晕了:
小混蛋,老子都屈尊降贵说软话了,哭哭哭!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儿,你哭什么哭!
想伸手捂住他的嘴,手使不上力气,扭头一看,顿时五雷轰顶,脑子都不甚清楚了了。他竟然看见那个尊贵的九皇子眼眶微红,可怜兮兮地抓着自己的手,神情哀凄。
隐隐约约听到他声如蚊蚋的啜泣:“秋凤越,秋凤越……”
秋凤越似有所感,脸上冰冰凉凉的触感……又是谁的眼泪?
再次开口,喉咙依然火辣辣的疼痛,眼前飘忽,他揉了揉眼睛,道:“我怎么看不清你的脸了?”
☆、第四十回 沧浪崖底
秋凤越是无所谓啦!反正已经缺胳膊少腿儿了,瞎了也最多算是雪上加霜而已,难不成还要上吊嗑药自杀不成?
――秋凤越觉得自己还是很珍爱生命的
反观夏景鸢一言不发,竟抱起了秋凤越,一步一步吃力赶上了夏景桐,桃花仙人落入眼帘,他不禁露出痴迷的神色来。
秋凤越直觉这桃花仙人眼熟,不是画卷上的画儿,应该是更清晰更为直接的模样,可是在哪里见过呢?秋凤越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眼熟得很,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怪事!
桃花仙人正是画卷上丹青的模样,灼灼桃花刹那芳华,彼岸花开,美人何在?
人世几度□□,不过醉梦一场,待相会,又是繁花似锦,桃雪纷飞,情仇爱恨一笑过,已百年。
夏景鸢眨动眼睛,把下一刻要夺眶而出的眼泪不着痕迹眨了回去,低哑的声音像是哽咽:“秋凤越,对你而言,我算什么?”
“……”
秋凤越无语,耸肩,头发散下来遮了半边脸,俊美而凌厉,竟生有一种冷淡的拒绝意味。
沉迷于桃花仙人的美貌的夏景桐插嘴:“怎么了?妖刀让你成哑巴了?”
“才不是!”无忧凄惨兮兮哭泣:“越越看不见了……”
“不就是瞎了么,死了就解脱了”,夏景桐围着桃花仙人转了几圈,这儿摸摸那儿敲敲,像极了占美人便宜的色痞子,像是自说自话:“妖刀就是妖刀,夺取主人的意识和生命力,主人死了,便进入沉睡状态,直到下一个主人的来临,用血将其唤醒”。
从秋凤越倒下起便珍惜抱着越越爱刀的无忧犹豫了,要不要扔掉?是越越最喜欢的双刀呢,扔掉的话越越会生气的,不扔掉,越越会……死,会死!无忧一个激灵,就要扔掉,一个凌厉的眼刀子甩过来,无忧欲哭无泪。
“老子就这么一把使着顺手的刀,忘恩负义的小兔崽子,你敢扔?――嗯?”鼻腔里发出的意味不明的“嗯?”把无忧吓得一哆嗦,小手赶忙护着妖刀雪见死不撒手。
秋凤越投去赞许的、慈爱的目光,无忧立即晕陶陶满脸红晕,把刀抱得更紧了。
夏景桐本就不待见秋凤越,见状,更是冷嘲热讽:“有人自贱性命,尤其是迷了本宫幺弟的贼人,死了正好,本宫喜闻乐见”。说罢,继续研究桃花仙人,出乎意料发现这只是一尊骨瓷,据说普通的瓷器混入一个人的骨灰便能制出与那人的模样如出一辙的骨瓷,且栩栩如生。
“萧家第九代家主萧雪歌么……”
夏景桐突然背过身去,走向未知的水晶湾尽头,高挑的背影莫名有了落寞孤寂的意味,秋凤越和无忧不明所以,夏景鸢和胡三却不约而同看向桃花仙人,一时间各怀心思。
明明触手可及的距离却好似天涯海角一般,夏景鸢情不自禁靠近桃花仙人,骨瓷细腻温润,桃花仙人明艳动人,想要伸手触摸,奈何怀里抱着秋凤越,不禁蹙眉,神色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