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红了樱桃、绿了芭蕉,韶华流水今犹在,少年郎鲜衣怒马绕指柔。窗内,夏景鸢勾着秋凤越的腰,缓缓游移,气息轻吐,立即看见秋凤越窘羞慌乱的反应,不觉莞尔:“其实,你对我也不是没有感觉吧”。
“滚!少自作多情了”,固执地看窗外花红柳绿、草长莺飞,就是不肯看身上调笑的登徒子的秋凤越反驳,只是娇嗔般的模样哪有什么气势。此话一出,就连秋凤越自己都震惊了,这般任夏景鸢胡作非为实在不符合以往的作风吧!
秋凤越痛定思痛,突然一把推开登徒子夏景鸢,从榻上一跃而起,拉好薄衫、扎起长发,眨眼间,哪还有刚才的媚态。那飞扬的眉宇自带一股洒脱英气,薄唇星目,体态俊美风流,而眼角的朱砂痣平添了几分魅惑妖冶。
夏景鸢不觉看得痴了
这时,东风惊扰,茶几上斑驳的铜铃发出暗响,随之暗红的红绸摊开来,龙飞凤舞的六个字“笑倾、萧雪歌”在暗哑的铜铃声里犹如一碑寂寞的墓志铭。
☆、第二十六回 羁绊
下兰节已是昨日,然而在下兰节各种愿望被满足的小男孩儿们今日仍满街追逐嬉戏玩闹,小姑娘们则矜持些,围个圈欢欢喜喜地踢键子,大街小巷都回荡着他们或顽皮或清脆的笑声,还有夹杂着的民谣声:
沧浪崖底仙人住
仙人萧萧引你来
血如玉月满舟
龙舟飘过金银雪
歌声漫过水晶湾
龙舟搁浅
桃花盛开
仙人笑迎客人来
…………
夏景鸢和秋凤越自然也听见了,无论是寰王朝还是有匪岛、古兰小国,都有这首歌谣的踪迹,这歌谣未免也流传得过于广泛了些。
秋凤越整理好衣衫,一本正经道:“古兰也来了好几天了,该谈谈正经事了吧!”
夏景鸢略微沉吟,“如果是关于第九代的话,我是有些眉目,至于宝藏则是毫无头绪”。
“什么眉目?”
夏景鸢一开始似是犹豫,然后不知从哪抽出一轴画卷来,秋凤越认得此画卷,是当初夏景鸢在笑雪居的石室里发现的。秋凤越一看到画卷,脸色就不好了,简直是一同勾起了笑雪居的悲惨记忆,不由出言讥讽:
“哟,当初死也不让我看来着,怎么现在自己乖乖拿出来了?”
夏景鸢懒得同他辩驳,打开画卷,画上的男子缓缓出现在了两人眼前,问:“可有什么发现?”
“都看不清楚脸,发现什么”
夏景鸢淡淡道:“我是让你看字”。
秋凤越这才留意到画卷旁的题字:笑倾,不由咂舌:“是说这画上的不知是男是女也可能是娘娘腔的人长得很好看,倾国倾城?”
夏景鸢突然觉得认为这二愣子会开窍的自己才是愚不可及,无奈,再拿来茶几上的红绸做对比,画卷上的“笑倾”与红绸上的“笑倾”字迹如出一辙,不由联想此笑倾便是彼笑倾。
秋凤越拧着个眉头看了许久,一头雾水,请教:“都有‘笑倾’两个字,意思是两个物件有什么联系吗?”
“秋凤越,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要不要听听看?”
秋凤越瞪了眼故作高深的某人,没好脾气地哼出一句:“有屁快放!”
“……”
有些人绝对不可以姑息,得寸进尺不算,还会变本加厉在太岁头上动土。夏景鸢手指微动,空中突然一个娇小的冰刺球凝结,兜头撞上秋凤越痞子气的嘴脸,秋凤越“呜哇”一声哀嚎,捂脸,哇哇大叫:
“毁容了毁容了――!我要毁容了――!”
夏景鸢不紧不慢地继续:“我猜测,第九代就是萧雪歌,而作画的人是笑倾。两人百年前来过古兰,血玉就是那时丢下的。孤月山庄不是有个‘笑雪居’么,所谓‘笑雪’,应该是指笑倾和萧雪歌,到这种地步的话,两人关系绝对很亲密,主子管家、青梅竹马都有可能”。
“胡扯――”秋凤越边捂着脸,边表示不服:“证据呢?少在那儿胡言乱语,没有证据,你怎么猜测都行!――我还猜萧雪歌和笑什么倾断袖呢怎么着!!”
哪知夏景鸢听罢,愣住了:为何特意提名“笑雪居”?为何情人欢上会有两人祈情的红绸?主子管家、青梅竹马之间关系虽好,但还不至于好到如此地步,可如果是断袖的话,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是断袖,违背天理伦常、阴阳交合之道,为世人所诟病,所以萧雪歌及萧氏一族隐世避俗,成就了如今的有匪岛!
可是,这听起来未免也过于荒诞,传言中萧家第九代家主萧雪歌惊才绝艳,可谓掌天下风云、翻手间为云为雨也不为过,怎么可能为了这么可笑的缘由敛去一身锋芒,与笑倾隐居?
夏景鸢看似不动声色,其实内心的震惊不亚于惊涛骇浪。介于秋凤越在旁边不好发作,夏景鸢赶忙掩饰道:
“也可能……是断袖……”
“是么”,秋凤越抓起画卷,把玩,“百年前的旧事而已,我没兴趣。从始至终我想要的只有宝藏,夏景鸢,我无意和你拼个你死我活,但是……要是真走到了那一步,我也不会手软”。
夏景鸢随口问:“你会杀了我?”
“会”
夏景鸢愣愣地看着秋凤越,“你回答这么干脆,就不担心我难过吗?”
秋凤越耸肩,笑嘻嘻地戳他的脸,说:“我只是不想骗你”。
手里的画卷展开了,再合上,复展开、又合上,秋凤越乐此不疲,似没有察觉到夏景鸢的黯然神伤一般。
“我啊,从小没什么亲人,记事的时候就跟着秋爷爷到处要饭乞讨,没少挨打。人家小孩儿吵着父母要糖果的时候,我只能眼巴巴看着,羡慕。秋爷爷自从捡了我就只顾着我,我那时想着:没有亲人有秋爷爷陪着我,我也很知足了。秋爷爷是冻死的,大雪天,把衣服被褥什么的统统都给了我,出去要饭,第二天被发现冻死在大街上,我找到秋爷爷的时候,尸体已经扔到了乱葬岗”。秋凤越说着,屈膝倚在茶几上,手中的画卷开开合合,也不去看夏景鸢的反应,平静的模样像是在叙述一件别人的前尘往事,“老爷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帮我埋了秋爷爷,把我带到有匪岛生活。书生是去有匪岛的路上遇见的,他命大,全家被土匪杀了,我赶巧儿救了他,他感激我,教我识字读书。”
“不要说了,秋凤越,不要再把你的伤口血淋淋地扒开,我能猜到你的过去,所以……不要说了”,夏景鸢突然沉痛趴在秋凤越的肩膀上,蹭着他的脸颊,有一下、没一下,“那些人对你很重要,我一直都知道的”。
“是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家,能不重要么”,秋凤越看着画卷上的男子,神色恍惚,连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如飘忽的一抹云:“我这人没啥追求,碌碌无为了小半辈子,唯一上心的就是有匪岛那一大家子。有匪岛是个人造岛,这些年一直下沉,我需要那个宝藏,为有匪岛的大家找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会帮你的,天下之大,怎么会没有有匪岛的一席之地?”夏景鸢眨着凤眸,一双敛艳的眸子晶晶亮。
秋凤越笑了,“我可指望不上你,你只要不给老子捣乱,老子我就拜佛了”。
秋凤越这模样,夏景鸢竟摸不准了,按理说,有匪岛的事应早已败露才对,可看他有说有笑、神色坦然,哪有半□□负血海深仇的样子。听秋凤越刚才的言语,夏景鸢只觉得两人之间已横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不禁悲从中来,苦笑问:“萧雪歌的事,还听吗?”
画卷上的男子在眼前忽隐忽现,秋凤越的目光不自觉地随它游移,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觉堵在胸口,竟连呼吸也变得不稳起来。
萧雪歌么……
“不听了,我闷得慌,出去走走”,猛地推开腻在肩膀上的九皇子,随手将画卷扔在一旁,秋凤越伸着懒腰走了出去。其实他自己知道,是仓皇逃了出去。
临走前,秋凤越突然道:
“我这人脑子不好使,猜不透你的心思。九鸢,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别让我自个儿捉摸”。
留下的夏景鸢收好画卷,匆匆瞥见画卷上的男子,昨晚的销魂噬骨立即涌上了脑海,回想秋凤越刚才的话,不以为然,自言自语:“你猜不透我的心思,我又何尝猜透了你的心思?……秋凤越,不管你怎么想,你只能是我的,我痴心对你,你怎能辜负?”
秋凤越一离开客栈,就找了个面摊儿猛灌茶水,好几碗茶下肚,内心的焦躁难受才减轻了些。面摊儿人还不少,看他们吃得津津有味,他不觉也叫了几碗面,正要开吃,就见苏吟不紧不慢踱了过来,惊讶。
“不愧是秋老大,都这个时候了还有心思吃饭,我该称赞你一声临危不惧吗?”
秋凤越就算是个傻的也该明白了,顿时慢吞吞地说:“不吃了,本来也不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可没那个本事,是剑客”,苏吟不顾秋凤越吃惊的目光,径直端走一碗面,边吃边继续道:“剑客早早完了事就到处找你,看见夏九皇子抱着个人进了客栈,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就回去让我出来看看,果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