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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华 (纸扇留白)


  老爷子送走了夏景鸢,又抱起小孙子躺回竹椅,扭了个身,利索道:“秋娃子也走吧”。
  这算是逐客令吗?
  秋凤越垂头丧气,但看老爷子昏昏欲睡,赶忙一个闪身溜进屋里,在一个漆黑大缸里飞快捞起块儿冰,笑得那个小人得志啊!
  夏景鸢回去的时候要穿过一片小树林,本想从老爷子那里套话,却中途蹦出个秋凤越,他心里自然不痛快,脚程也不觉慢了许多。没走多久,他警觉身后有人,就听粗俗不堪的话传来:
  ――“他娘的九鸢,等等老子!!”
  混蛋!真想杀了他!!
  夏景鸢没理会,继续埋头往前走,身旁飞起阵风,一双草鞋映入眼帘,抬头,就见秋凤越志得意满的模样。
  “有事?”
  秋凤越取下腰间葫芦,献宝似的,“冰镇葡萄酒,秋氏自酿”。
  夏景鸢听了,似笑非笑,“秋当家,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没有啊,就是找你九鸢”,秋凤越没理解他话中讽刺,老实回答:“拿给你的,你尝尝”。
  此刻,小指的疼痛仿佛被无限放大,极力隐忍之下,他冷冷甩出一句:“找你的梅子去,别来烦我。”
  梅子,梅疏影
  秋凤越的脸色明显变了,想发火,又强忍着,将酒葫芦塞给他,转身就走。
  夏景鸢冷哼,酒葫芦大力摔在地上,也扭头走了。
  越想越觉得委屈
  为什么你对我这么狠?
  为什么你伤了我之后,还能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我面前?
  为什么……你伤了我,却不来看我?
  为什么……
  秋凤越,你个……你个杀千刀的混蛋!
  夏景鸢越想越气愤,没走多久,就蹲下身,攥紧左手,仿佛小指还在。湿润的黑眸里,翻滚着滔天的恨,本应哀伤的脸却勾起一抹极其阴嫠的笑,如此这般,令他面容看起来狰狞诡异。
  他又折回,捡回了摔裂的酒葫芦。
  等回到院子,天色已暗了。绿盈一鸣惊人烧了一桌子的佳肴,樽估计又去后院练剑了,至于萧慕白……两人如今形同陌路。夏景鸢找到萧慕白,看他摩梭着血玉的珍惜模样,莫名怜惜。解释也好,沉默也罢,事已至此,倒不如顺其自然。
  皇家威仪不可侵犯,但凡与朝廷有瓜葛的,莫不是以杀戮收场。
  萧慕白看见他,怔了半晌,飘忽的神情似在梦中,然后他伸出手,将血玉递过去,满腹的不甘、愤怒最终只剩下了无奈。世事无常,强者为尊,萧慕白接受这样的结果,主动了断,兴许还能保留下萧家漕运最后的傲骨。
  “物归原主。萧家不再参与寻宝一事,殿下另请高明”。
  夏景鸢接回血玉,一时竟无言以对。
  这时外面传来打闹的声响,俩人对视一眼,看出不妙,赶忙出去,就见秋凤越领着苏吟站在门口,绿盈和樽拦着。
  秋凤越看了一眼樽按在剑柄上的手,嘴里叼了根草,冲他们身后走来的夏景鸢喊:
  “老爷子让送来的果酒,还有几块儿冰。”
  放下酒坛,秋凤越和苏吟也没打算停留,抬脚就走。萧慕白急叫住他们,问:
  “如今我萧家不再插手寻宝一事,我是否可以离开有匪岛?”
  秋凤越回头,语带怜悯:“不可以”。
  “为何?”
  “雷爷看上你了,来信说,明儿要把你接回月亮湾去!”说完唉声叹气
  萧慕白脸色煞白,那个在“蛟龙”号上被他一剑穿心没死的海盗头子?什么叫看上他了,其实是想报一剑之仇吧?!
  第二天一大早,雷爷就亲自来接人了,秋凤越驮着虎子,忙不迭地跟着跑去看热闹。
  院子里,萧慕白僵坐在茶几旁,神色阴晴不定,手握紧成拳。偏偏绿盈一直在旁边晃来晃去,不停地往外面瞅。
  夏景鸢还赖在屋里,仿佛对外界一无所知,手持一副画卷:画上的男子和衣而卧,薄衫半褪,窗外的桃花旁逸斜出,一枝探进,人面桃花相映。
  题字:笑倾
  ――莫不是说:一笑倾城,还是名为“笑倾”?
  那梦中痴痴低喃“笑倾……我的笑倾……”,勾起的涟漪在心里荡漾不散。
  透过窗户,看见萧慕白单薄略显瘦弱的身影,那个人,拿得起放得下,隐忍而不怯懦、圆滑却不市侩,懂得莫强求,可见梅之傲骨、兰之君子的风姿。“蛟龙”号上那场沐浴时的调戏,一向清冷的心境竟也心猿意马了,尤记得萧慕白那副模样,妖冶魅惑,颇有这画上男子的几分神韵。
  没多久,雷天霸进了院子,后面跟着驮了个娃娃的秋凤越。门外还有几个扒着墙头探头探脑的,没敢进来。
  “――媳妇儿,我来接你了!!”
  萧慕白已经镇定下来了,神色如常,起身迎了过去,不紧不慢道:
  “走吧!”
  雷爷立即乐颠颠地,拉着媳妇儿的手回家去了,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别慌着走啊!雷爷,留这儿吃顿饭吧!”秋凤越不甚认真地挽留
  雷爷还没吱声,萧慕白反倒哼了一声,看向他,似笑非笑,嘴上什么都没有说,那眼睛里明晃晃、寒颤颤地,看得秋凤越浑身的汗毛倒竖了起来。
  “就这样?”绿盈柳眉倒竖,杏眸圆瞪,喊出了偷窥者的心声,“这样就完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秋凤越倒是可以理解,只是……忍辱负重,卷土重来未可知啊!要不是看在雷爷的面儿上,怎么可能会放了这只萧家狐狸!放虎归山不是明智之举,只希望雷爷能降得住他了。秋凤越挠了挠虎子的小胖爪,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又流了一圈儿口水。
  “咱们也走吧?”
  “咿呀!……周……周!”小娃子口齿不清,梗着小身板儿朝院门的方向扑腾。
  秋凤越巴不得早点儿走,左有樽虎视眈眈、右有绿盈笑里藏刀,明里暗里都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没走几步,秋凤越心念一动,侧头,看向站在窗前的夏景鸢,并不是多远的距离,秋凤越却觉得那人的脸很模糊,跟糊了一层浆糊似的看不清楚。
  秋凤越顿时觉得心里被重击了一记,浑身发凉冒冷汗,经不得细想,赶忙驮着虎子离开。
  那慌乱的背影落在夏景鸢的眼里,无异于:落荒而逃。

☆、第十四回 无关对错

  这日,夏景鸢带着一包刚炒好的栗子,又出门了。他穿过林子,大老远地就见老梧桐树旁边一个移动“小土堆”,还有躺在竹椅上喝冰镇酸梅汤的秋凤越,顿时走了掉头就走的冲动。
  ――“七!……七、七……”
  滚成泥人的“小土堆”虎娃子嗅到炒栗子的香味儿,边拍打着地面,边爬向夏景鸢,没爬几步,虎子就不爬了,梗着小嗓子开始哭嚎。
  夏景鸢不明所以,待走近,才看见虎子身上栓着布条,只能绕老梧桐树爬来爬去。他不由得摸摸小家伙脏兮兮的小脸儿,满脸不悦地看向始作俑者。
  “好、好,洗澡澡,吃炒栗子!”
  秋凤越一把拎起虎子,跟拎小猫小狗似的,虎子四肢乱弹,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粘糊糊地粘着夏景鸢手里的那包炒栗子。
  老梧桐树边儿有道山泉,泉水很浅,一尺来深。秋凤越扒了虎子的小褂儿、开裆裤,把他摁在水里搓洗。虎子不安生地乱扑腾水,越扑腾越起劲儿,湿了秋凤越一身。秋凤越恶趣味兴起,揉搓捏扁无所不用其极。
  夏景鸢跟着坐在岸石上,看一大一小嬉闹,随口问:
  “老大爷去哪了?”
  “老爷子啊?”秋凤越按住小家伙乱抓的小手,不确定地道:“应是说媒去了,老爷子想当月老很久了。”
  秋凤越把洗得白白净净的虎子递给夏景鸢,自己仍侧坐在水里。泉水好像变得沉重起来,秋凤越不明所以,还以为错觉。然而,浸在水里的手脚逐渐无法动弹,如沉重的枷锁束缚;又见几条水流如受牵引般,化为长蛇缠上手臂,逼近秋凤越的脖子。
  夏景鸢背对着山泉,正抱着虎子喂他吃栗子,隐藏在暗处的容颜有着温柔轻浅到诡异的笑意。他回头,看见被水流缠紧脖子就要窒息的秋凤越,突然展颜,美若罂粟,又如妖艳的嗜血藤萝。
  窒息,甚至已然出现眩晕,可水流仍缠紧、收紧,秋凤越咬住下唇,竭力咽下痛苦的□□,傲然不驯。耳边依稀响起那人的声音:
  “我不会杀你,我怎么会杀你呢?”
  你再不松手,老子就真被你杀了!!脑子发出妥协的讯息,身体立即松了下去,秋凤越直觉不妙,却也无力回天。
  夏景鸢莞尔,“你断我一指,我取你一臂,如何?”
  只可惜秋凤越意识已经模糊,面前恍惚有血影晃过:
  那样鲜艳夺目的红色,一如当年七夕那条穿有铃铛的红绳一般,鲜亮、猩红,
  咬破的唇溢出血色,秋凤越徒劳做最后的挣扎,破碎的□□而出:
  “梅子……”
  夏景鸢颤了一颤,脸色更加阴嫠,随即操纵泉水,另冒出几股水流,凝结成薄刃,就要斩断秋凤越的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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