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无论遇到何事,瑄儿都不可瞒在心间。”裴言开口叮嘱道,若不是他刚才看见卫瑄眉眼间的一丝伤意,出声询问,瑄儿或许一直都不会向他提及此事。
裴言轻叹了口气,不知为何他与瑄儿的关系愈加亲密,然瑄儿却不曾与幼时一般事事与他提及,总是将心事瞒下,待他耐心询问才肯说出一二。
“我哪里瞒得住老师。”卫瑄微微笑了笑,他生怕老师得知忧心,故而不愿告知老师,但他无一次能逃过老师的双眼。
卫瑄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时辰不早了,恐怕老师过一会就该离开了,他伸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太监去将小皇子抱过来。近些时日他一直担忧父皇的病情,竟忘了欣儿,想来老师也有好几日没有见到孩子了。
卫瑄见裴言起身收拾桌边的书卷,误以为他要离开,抬手轻拉住了他的衣袖,“老师,您陪我坐在一会在离开。”
“好。”裴言握住卫瑄的指尖,温温的笑了,瑄儿性情不好,他自然要留下来好好陪陪瑄儿,待瑄儿心情稍好一些在离开。
太监离开不久便匆匆赶回来了,卫瑄看见太监身后并没有奶娘的身影,微微蹙了蹙秀眉。
“奶娘上午将小皇子抱去了璟阳宫。”太监走近卫瑄低声说道。
卫瑄不悦的挥了挥衣袖,他已经时常去看望表妹了,母后还想怎样,难道真要他夜宿在表妹宫中吗,他根本做不到。
卫瑄握紧拳头,用力击在坚硬的桌上,他猛然起身走向了紧闭的房门。他本不愿与母后争执,但母后步步紧逼,他实不愿忍受,若在忍气吞声下去,他恐怕就要步上父皇的后尘。
裴言看着卫瑄眉眼间的一丝怒意,忙起身挡在了卫瑄身前,“瑄儿,皇后娘娘喜爱孙儿也是人之常情。”欣儿是皇长孙,卫瑄的第一个儿子,皇后视如珍宝,必不会将孩子留在瑄儿身边,裴言早就料到了此事,但他不敢打击瑄儿,一直未曾提及过此事。
“母后可以疼爱欣儿,但她总不能一直将欣儿留在身边。”卫瑄侧身避开裴言走上前去,“若我在忍气吞声下去,或许母后就以为我默许了此事,日后想见到孩子更为艰难。”
“瑄儿,你冷静一些。”裴言拥住卫瑄的双肩,轻抚他的后背,“若你怒气冲冲的走到璟阳宫中与皇后对峙,更不会有任何结果。”
卫瑄缓缓放下绷紧的双臂,是他有些鲁莽了。他活了两世却还不知冷静,让老师事事为他操心。
“瑄儿耐心等等,晚些时候就能见到小皇子了。”裴言温声劝道,他能明白瑄儿思念孩子的急切之情,然皇后素来强势,瑄儿越是心生不满冷言冷语,皇后便愈加不会松上一分。
“可老师已经接连几日没有见到欣儿了。”卫瑄闷闷的说,他不知为何每次他想趁机让老师抱抱欣儿时,欣儿都不在房间中。
“没事,下次再见也无妨。”裴言温和的望着怀中之人,他时时能远望欣儿的身影,然瑄儿见到惜儿的机会却寥寥无几。
第 98 章
第97章
夜色渐深,河中的小鱼缓缓游动,斑斓的颜色有些模糊不清,墨绿色的枝叶随风飘摇,在淡色的窗纸上落下了斑驳的阴影。
房间中烛火异常明亮,映得卫瑄白皙的面容愈加明艳动人,微薄的唇边略有一点丹红。他用力握住笔杆,略有些失神的望着一旁的书册。一阵寒风拂过,两鬓的碎发扑在面颊上,眉眼间略有一丝淡淡的倦意。
卫瑄回过神情,轻叹了一声,低头凝神望着薄纸间飘逸的小字。
房门轻敲了两声,缓缓推开。卫瑄看见裴言俊秀的面容,眼间有一丝喜色,他忙起身走上前拉住了裴言的衣袖,“这么晚了,老师怎么来了。”卫瑄自回京以来,还未曾与老师同睡过,虽心间渴望亦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挽留老师,如今夜色已晚老师亲自登门,他更不会轻易放老师离开了。
“瑄儿将宋大人流放了。”裴言面上有一丝沉重,宋大人年过不惑,多年操劳身体亦不是很强健,又要照料病倒在床的夫人,他们如何熬过路途的颠簸之苦。
卫瑄本想改日再找机会与老师解释宋靳之事,然他未料到老师一日内便得知了此事。卫瑄看着老师眼眸中凝重的神情,开口岔开了话题,“老师前来瑄儿书房只为了此事吗?”
“宋大人到底犯了何错让瑄儿下如此重的责罚?”裴言已无力质问卫瑄,眼间略有些失望。宋大人一向清正廉明,对圣上忠心耿耿,而瑄儿却因一些琐事而将宋大人流放边疆,实在令朝堂众臣寒心。
裴言沉沉叹了口气,这就是他苦心教导数年的瑄儿,刚手握大权便随意惩戒大臣,日后瑄儿登基又如何让他放心。
卫瑄不知该怎样与老师解释,宋靳虽为一位贤臣,但他日后却成为韩王的左膀右臂,助韩王谋篡皇位,他上一世为了除去韩王,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他必须要早作打算,除掉追随韩王身侧之人,逐渐将韩王孤立,待日后亦无须费一兵一卒。
“瑄儿因何而厌恶宋大人?”裴言蹙眉沉思了一阵,亦或是因宋靳的言语过于犀利,而惹怒了瑄儿。
“我并未厌恶他。”卫瑄开口道,他不过是为了替自己省去无穷的后患罢了。虽此事对宋靳略有不公,但他忆起上一世宋靳在韩王身侧出谋划策,心间的愧意便渐渐淡下。“宋靳的年纪大了,也该离开朝堂让年轻有为之才接替他的职位,而我已经派人打点好了侍卫,他留在边疆种地又与回乡休养有何区别。”
“瑄儿,你。”裴言一阵气结,用力握住桌边,身体微微发颤,这就是他苦心教导的瑄儿,如今却说出如此昏庸之话。
卫瑄看着裴言微微发白的面色,疾步走到裴言身边,“老师,您哪里不舒服。”
裴言微微摆了摆手,神色有些暗淡。
“对不起,瑄儿让您生气了,待过些时日瑄儿一定向您解释清楚。”卫瑄抬手轻柔着裴言的胸口,若他说出宋靳日后会成为逆臣贼子,老师必然继续追问下去,而他更不可能想老师提及任何有关上一世的事情。
“瑄儿现在有何不能与老师提及的。”裴言拉下卫瑄白皙的指节,面上异常严肃,若瑄儿无凭无据,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瑄儿责罚忠良,被世人议为昏庸之君。
“我。”卫瑄轻咬丹唇,久久无法开口。
卫瑄看见裴言眼中坚定的神情,微微低下了头,他忽然忆起曾托付于老师的事情,忙开口到,“老师派人去调查袁家有何结果,可找到爹爹的信物了。”
裴言看着卫瑄眼底的一抹喜色,摇了摇头,事情甚至比他所料的更为恶劣。
“老师是还没有得到消息吗?”卫瑄似未明白裴言的意思。
“袁大人早年进京赶考,身重状元又得到先帝的赏识步步高升,恰逢长子与皇上同岁便送入宫中做伴读。后皇上出宫偶遇袁家次子,几年之后皇上便将袁茗带入了宫中。”裴言开口道,他派暗卫调查了几日才搜寻到了大概的实情,而具体细节早就太后抹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我未曾听说过这个袁大人。”卫瑄蹙眉沉思了一阵。
袁府被毁时瑄儿尚年幼,又怎可能得知呢,“数年后袁茗病逝,在他离世的当夜宫中突然大火,事关他的一切都被烧毁了。皇上因此病重数月卧床不起,因皇子甚为年幼,在这两年中太后代为处理朝事。袁家因私卖官职贪污银两一案被满门抄斩,未有一人幸存,袁府已被烧毁了,如今已在原本的地基上建了新宅。”
卫瑄看着裴言微张的薄唇,心间有一丝窒息的绞痛,渐渐蔓延。父皇心爱爹爹又有何错,然当朝太后却不惜灭了袁家满门,实为残忍至极。
卫瑄用力握紧拳头,心中对陈家的痛恨愈加浓烈了几分,日后待他登基,他必不会放过陈家。
“可有爹爹的画像留存。”卫瑄轻握裴言的衣袖,眼底溢满了哀伤,父皇身边连爹爹的旧物都不曾留存,心间又是何等的苦痛。
裴言微微摇头,太后将袁家都一并抹去了,更不会留存画像。
“爹爹。”卫瑄低头埋在裴言怀中,眼中有一丝丝湿润,爹爹辛苦孕育他,然他却连爹爹的模样都不记得。
“瑄儿与袁茗颇为神似。”裴言不忍看着卫瑄眼底的沉痛缓缓道,皇上相貌英俊,而瑄儿偏于秀美,比相像于生育他的爹爹。
卫瑄侧身看向铜镜中的面容,他抬起纤指轻抚着细长的黛眉,顺着秀挺的鼻梁滑落微红的薄唇,“爹爹离世的时候很年轻,他尚未听我唤过他一声爹爹。”
“爹爹是因何病而离世的?”卫瑄开口问道,或许是久见不到亲生儿子,常年抑郁而终。
裴言久久未开口,一把大火烧毁了一切,甚至于袁茗存在的一切痕迹。而瑄儿努力的想想着脑海中模糊的身影,心间又如何伤痛。
“他是被皇祖母害死的对吗?”卫瑄用力摇晃着裴言的双肩,指尖微微有些发白,心底的剧痛渐渐蔓延。爹爹默默无闻的留在父皇身边,亦不曾想夺过母后的地位,皇祖母又何苦赶尽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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