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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剑出燕京 (轻微崽子)


  “这里离南洲府又不远,什么人特意住在山上,是师父的朋友吗?”李蒙下了地,脚踝仍有点痛,但拽着赵洛懿的袍袖,勉强能走。
  赵洛懿没有回答,走上石级,门靠右一侧垂下一根细绳。
  李蒙看见他没有敲门,只是拉扯那根细绳,也不见有什么反应。赵洛懿又拉了两下。
  门内传来脚步声,朱门中现出一张不耐烦的脸,细长眼,俊秀瘦弱的纨绔子弟模样。
  “找谁?”那人问话时已经摆出立刻就要关门的架势。
  “将此物交给你家主人。”
  李蒙见赵洛懿从怀中取出一物,似是一个玉佩,却没有挂在腰上,而是揣在怀中。
  “这什么玩意儿……”那人与赵洛懿视线一触,不耐烦中带了三分畏惧,“知道了,你们在这儿等候,我去问问。不要随便毁坏这里的一草一木。”那警惕神情,似乎有点怕赵洛懿见不到人,会在门前搞破坏。
  山庄门口匾额上古体文字写着“闲人居”,李蒙在一旁大石上坐着歇脚,赵洛懿则直身而立,就站在门前,像有什么心事。 
  其间赵洛懿转过来看了他一眼,李蒙忙低头,过会儿再看去,赵洛懿已又站得笔直。
  没有等太久,山庄大门拉开。
  一人着素白锦袍,手中掂着赵洛懿方才给的玉佩,双手奉还给赵洛懿。
  “此处不是说话地方,请入寒舍,小酌两杯,再叙话。”那人抬头看来,李蒙防备地看他,那人嘴角微微弯翘,“你的小徒?”
  赵洛懿淡漠地“嗯”了一声,对方也不以为冒犯,对李蒙扬声道:“赵兄弟与小兄弟一路舟车劳顿,舍下略备薄酒,还望你们师徒不嫌弃。”话声不卑不亢,看不出与赵洛懿是何关系,但李蒙觉得说话者待人接物风度非常,让他想起朝中为官的父亲。只闷不吭声跟在赵洛懿身后,自有下人上来牵马,把马缰交出,李蒙就跟着赵洛懿进门。
  赵洛懿漫不经心地侧转身,见李蒙掉在后面,伸手将其揽过,手便留在他的肩头没有离开。
  闲人居中一步一景,修缮极为用心,即便在萧索冬季,一样有梅花风雅之姿、松柏高洁之骨。
  庄中有活水,以对半剖开的大竹为桥,从树丛后不知何处引入,最后汇入一口大缸,缸中有活鱼数尾,人影映入水里,鱼便摇头摆尾藏进水草中。
  食案摆在一处花厅上,庭前团团拥簇的梅花开得正好,红白二色都有,各自怒放,清寒香气沁人心脾。
  李蒙拖拖拉拉走在后面,席上只有他三人,他看了一眼赵洛懿,见赵洛懿拍了拍自己身边。
  李蒙会意,便在赵洛懿身旁,与他同席而坐。
  “一别数年,十方楼中众人可还好?”男人执起酒杯,与赵洛懿对饮一杯。
  李蒙看来,男人待赵洛懿有一份亲切,而赵洛懿反应平淡,依旧是那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不大好。”赵洛懿淡淡道,“近来楼主身体不好,我们几个都在外面,无人关照,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加上朝廷……”赵洛懿侧头余光瞄向李蒙,续道:“想收买十方楼,近一年已死伤不少弟兄,我也招惹上一些麻烦。”
  “离开中安之后,我已不问朝事。”
  男人的话证实了李蒙的猜测,但他没有见过此人,不知道从前是什么官。
  赵洛懿肯当着自己面说这些,是把他当自己人了,李蒙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感激,低垂着头,鼻中有些发热,自己端了杯酒喝。
  “只许喝一杯。”赵洛懿与人说话,却也注意到李蒙的一举一动。
  李蒙“嗯”了声,本也不想在这里酩酊大醉,毕竟他要是醉了,他自己都怕。
  “朝廷的事我不会插手,但你应当,不是为了十方楼来找我,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赵洛懿看了眼李蒙,正色道:“听说孙天阴在你这,有事请他帮忙,要借你个面子。”
  男人和煦一笑:“他与内子有些交情,兼这里清静,入秋就与徒弟云游归来。今日已晚了,他那个徒弟,脾气不好,恐怕不愿意你们见他师父,不如明日一早再见。”
  赵洛懿点头,事说妥了,他与主人又对饮数杯,回房收拾。
  天黑之后,庄子里的下人将晚膳直接送到赵洛懿屋里。
  李蒙换了身衣服,大摇大摆走出,站在门口伸懒腰,深吸一口气,冷冽空气直透肺中,顿时神清气爽。
  师徒两个把饭吃了,赵洛懿让人送来热水,把李蒙的鞋袜脱了,仔细检视。
  李蒙不知怎么吃的,在同龄人中,长得瘦弱,脚背上青色血脉藏在皮肉之下,约略可见。
  这脚比女人都白,赵洛懿含糊地想,把水浇在徒弟脚背上。洗完脚就让李蒙脚搭在自己腿上,用毛巾裹着给他擦净了,胡乱往被子里一塞。
  李蒙哭笑不得大叫挣扎出来:“我还没洗脸呢!”
  拧干的帕子递来,李蒙一把乱揉,听见赵洛懿说:“明日见到大夫,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多的不可说,尤其楼中之事,对了,贺锐亭被杀的事绝对不能提。”
  李蒙点头,又擦了手。
  赵洛懿顺手把帕子抛到盆中,想到什么,说:“他应该也不会问。”
  “我们要在这里住几天?”一路行来,几乎每间客栈都最多只能住上两晚,有时候只是打尖,只有在岐阳州府时略多住了两天,是因为除夕。
  赵洛懿看李蒙有点困了,把他从被子里拽出来,给他把袍子脱了,换了干净的里衣。又见少年一身的好皮肉,赵洛懿眸光转黯,把他往被中一按,掖上两边被角,把李蒙裹得像个巨大的茧。
  “明日看了大夫,他说住几天就住几天。”
  李蒙这才反应过来,来这里是为了给他求医拔蛊的,一时有点感动。
  “今晚安心睡,这里很安全。”
  一路上李蒙和赵洛懿睡惯了,要一个人睡还真有点不习惯,又拉不下脸求赵洛懿陪他,眼睁睁看着赵洛懿走出门去,他反倒有点睡不着了。
  片刻后,院中响起哗啦水声,李蒙赤脚趴到门缝里窥看,见赵洛懿在洗两人换下的衣服。
  李蒙偷偷又爬回床上,听着捣衣声,居然很快睡沉了。
  

☆、蛊虫

  
  离开中安城后,李蒙还是第一次睡这么久舒服觉,醒来已是晌午,与赵洛懿用过饭,便有下人来催请他们。
  临出门,赵洛懿回头看了眼李蒙乱糟糟的头发,叫过来重新绑了。
  闲人居的庄子很大,盘踞在山腰之中,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地占据大片山地,高耸的墙面之间往往杂以崎岖狭窄的石道,不注意看竟找不到从前往后的道路。
  “前面就是孙先生住的北院,夫人吩咐,说孙先生喜静,寻常不让下人们打扰,除了三餐,都是他徒儿服侍前后。”下人露出局促的笑容,“说是服侍,不过孙先生的徒弟,比孙先生难伺候,脾气甚是古怪。”
  “怎么个古怪法?”李蒙好奇道。
  “只要有人过分亲近孙先生,他那徒儿就要揍人。从前有不懂规矩的病人,大半夜被他丢出庄子去。”
  赵洛懿冷哼一声:“他哪只手敢把我们丢出去,我就取他哪只手回去泡酒。”
  “……”李蒙忙赔笑,“我师父说笑,他不会这么干。”
  下人心有余悸,怀疑地看了眼赵洛懿,不经意看见赵洛懿虎口刺青,将二人带到北院门外,就连忙告辞离开。
  李蒙一脚进了院子,又退回,看着赵洛懿,很是认真地说:“师父,能请你答应我一件事吗?”
  赵洛懿眉毛一挑,示意他说。
  “待会儿见到孙先生,你能不能对他客气一些。”
  “我待人一向有礼有节。”赵洛懿说。
  李蒙不由苦笑,想想还是算了,赵洛懿行走江湖多年,挨的刀比自己出的刀都多,好像自己还没有真正出手伤过人。他很清楚,如同赵洛懿这种有绝对武力的人,如非必要,不需要给任何人面子。
  江湖与朝堂不同,这里是个讲究实力高下的地方。
  “放心,我们还有求于他。”赵洛懿安抚一般地揉了揉李蒙的头,边往院子里走,边四处打量。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药味。
  通过一条兰草夹道的小径,进入中庭,一尊巨大的丹炉屹立在空地上。一个身着靛蓝半旧棉袍的少年卖力擦那丹炉,想必是孙天阴的徒弟,李蒙刚要出声,那少年已经听见声音,转过脸满怀敌意地看了他们一眼,一言不发,但不悦地抿着嘴唇。
  李蒙一眼认出,是昨日上山给他们开门那人。
  不过昨日他穿的衣服很好,今天却正像个打杂的小童。
  “兄台是否是孙先生的徒弟?孙先生命人叫我们过来,想必今日得空,烦劳兄台引见。”李蒙扬声道。
  赵洛懿眉毛拧了拧。
  少年闷着头擦丹炉,根本不理会。
  李蒙不禁汗颜,看了眼赵洛懿,赵洛懿食中二指摩挲他的短剑。
  李蒙还想再问一次,一扇屋门吱呀一声开了,门中走出个眉眼含笑、气质不凡的男子,朝擦丹炉的少年责道:“不是说了今日有贵客登门,让你为为师通传,怎么学了快三年,还是这么没规矩。是不是要再好好教教你,丹房、花圃都试过了,要不要,在屋脊上好好让你学一学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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