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道尘不是个故作神秘的人,大方答道:「世上没有不能破除的结界和阵法,当然我没打算让皇城陷入危险,所以只是略施小技,偷渡了一点东西。」
他从小麻袋里抓了一小搓东西撒在地上,说:「这是城外的沙土。随手抓的。」
水亦君并不是道门中人,一时摸不清他的意图,绷紧全身戒备,又听白道尘解释:「道家讲求炁。境界高范围深广的法,需要花一点时间才能影响布局,之後局内的东西就会受到影响合而为一,就好像做面食那样,把水和面粉和在一起揉成团,需要花点时间。但我带的这些土,不属於这里,自然能为我所用。」
虽说如此,但时辰一到,这些土迟早会变成皇宫里的一部分,包括他本身也会变得无法可施,因此得尽快解决此事,这些关乎白道尘自身处境,他自然保留不说,只讲部分用来威吓水亦君,让她心生害怕。
水亦君确实收歛不少,但仍专心在寻找能一刀杀死白道尘的时机,白道尘後方的灯火越来越近,她暗暗吸了口气,灯火簇拥着的人竟是唐虹珞,看来刚才的风雷不啻是逼退她的攻击,还惊扰圣驾。
「你不是人,是什麽东西,又用了什麽手段把自己亲爹弄成行屍走肉,如实招来,我就让你走得痛快。」
水亦君一身狼狈,仍狞笑瞪着他说:「你凭什麽认为我会告诉你。」
「一会儿女皇过来,我就向她揭发你做的事情。」
「她不可能信你,一个擅闯禁宫的死道士。」
白道尘定定看着她藏着惊惧的眼眸,又道:「我自然有办法证明你不是人,让女皇相信我说的事。记得前不久女皇本身就发生过一件神蹟,死而复生,可我怀疑那只是穿凿附会的讲法,实际上,怕是用了禁术还魂。」
闻言,水亦君的佩刀铿然坠地,跪下求饶:「请道长别对女皇提起此事,她什麽都不晓得,一切都是我擅自作主,全是我。女皇是命定要成为一国之君的人,就算让我下地狱永不超生,都要让她安稳坐上龙椅。」
「鞠躬尽瘁,死而後已,却不惜一切代价把爹亲弄得死也无法投胎,沦为孤魂野鬼,甚至连自己都赔上。你只是一介弱质女流,这样牺牲值得麽?有时死未必不是解脱,你逆天而为,让她重返人间,又怎知那把龙椅上镶的除了珠宝之外,更是一辈子的孤独寂寞。」
「……在那里的,可是水将军?」唐虹珞在驾上出声呼唤,水亦君淌下两行清泪,伏地嗑头道:「道、道长,你千万别让女皇知道我做的事。我什麽都告诉你,我确实施行禁术让女皇还魂,但代价是施术者必承受一大灾劫,为消缓此劫,所以又行另一术法把业风转向至其他事物上。」
「殇村。」
「是。」
「猎食修行者又是怎麽回事,普通人断不可能像野兽那样茹毛饮血。」
水亦君看有人提着宫灯跑来,仓皇交代:「那是、是因为我成了殭屍,不得不如此维生,除此之外好像也有别人变成这样,她说江湖行骗的术士也是人间乱源之一,吃了他们没什麽,所、所以──」
白道尘追问道:「她?那个咬你的人是谁?」
「不要,不要再说了,不要让他们发现我。」水亦君抓起刀转身想逃,谁知一个动作就让她产生恶心,吐出一只蓝紫色小蜈蚣,下一刻就全身燃烧,成了火团。
水亦君转身向白道尘伸手求助,白道尘长臂圈起一道圆弧念道:「天川之水!」
秘术召来的水未能浇熄她身上大火,每一滴水珠在还没接触到火之前就消失於无,水亦君很快就在炽烈燃烧中蜷缩、焦黑,脸上该是明眸大眼的地方变成空洞的窟窿,提宫灯奔来,瞪着白道尘和焦屍大喊:「有刺客,护驾!」
焦屍很快在晚风里失去形体,烧黑的部分化作夜里的阴影,连烟灰都不剩。宫中禁卫军很快就包围白道尘,而他仅是凝视水亦君消失的地方默悼。
唐虹珞在军队外被宫仆以驾辇抬着,居高临下望着神色忧郁的白衣男人,用平稳高亮的嗓音发话:「先让军队退下。」
身边近侍警觉提醒:「陛下,那可是刺客呀。」
「哪个刺客像他这样手无寸铁。朕要再往前一些。」驾子被抬近了些,唐虹珞睥睨着他,提问:「朕问你,水将军呢。」
「她消失了。」
「消失?」
「陛下知道殭屍死後会如何麽?」
唐虹珞的瞳孔瞬间缩放,虽然这个人没有明讲,只是没头没尾提问,但她忽然明白水亦君这些日子细微的转变是何缘故。「你说看看。」
「没有修为的鬼,死了就灰飞烟灭,反之则为魙。而殭屍死後是消失,但也可能只是用别的形式存在於天地间。」
唐虹珞长睫轻颤,轻叹:「是麽。」
「贫道并非刺客,而是来给妖邪一个结果。」
「擅闯禁宫毕竟有罪,水将军消失也是因你,罪加一等。」唐虹珞重振精神,吸了口气昂首下令:「将他就地正法,以作警示。往後有谁再犯便是如此下场。」
她的声音没有太大起伏,没有愤恨不平,只有眼眶微微泛红,强忍悲伤的下场,就是让感情灼烧她的眼,呛酸她的鼻,这样的悲恸不断淘洗她的意志,让她明白身为一国之君必须谨慎拿捏每一分思绪和感受,就算常人无法控制的事物,也必须学会掌握它们无形的流向。
身为孩童的唐虹珞在这样的环境早夭,吸收那枯败後转化的养分,茁壮成长的是这个帝国的君主。她面无表情发号施令,宫中禁军朝这道士蜂拥而上,枪戟刀剑刺进道士体内,却不见半滴血,落空的瞬间只见一张淡淡萌黄的符纸飘在空中。
唐虹珞的近侍接住符纸,上头画了一道符,敕令两侧勉强看清几字写着携壤入宫,其他就像鬼画的一样摸不着头绪。
「摆驾回宫。」
近侍疑道:「陛下,让官兵去追麽?」
「罢了。你们也不知那人根柢。将水将军厚葬,替她筑个衣冠塚,就建在大明寺後的山丘。」
「遵命。」近侍顿了下,又道:「可是那道士既闯入宫中,难保不会又发生什麽……」
唐虹珞微微转头睇了她一眼,所有人立刻噤声不语,皆暗讶年纪轻轻的女娃儿竟有这般魄力,每个眼神和动作都在在提醒他们,这不仅是个女孩子,也是一国之君。
「往後朕不想再听到任何关於此事的传闻,以免有人藉此妖言惑众,无事生非,违令者打入天牢。」
皇宫之外,水畔一座五角亭里,白道尘凭栏观望水面,一手持咒操弄宫里的身外化身。宫里虚幻的自己被消灭,水中景象也消失。虽然得知水亦君背後还有别人在作祟,却没能问出什麽线索。
懂得还魂禁术的人绝非普通江湖术士,白道尘在脑海找寻可能的对象,不经意联想起自己的师兄,随即否认低道:「不可能。师兄没这麽简单误入歧途,但会是怎样的人……」
话又说到稍早前的破道观,桂元洛匆匆赶回来,拿着师父呵过一口气的符纸,施展身外化身做了一个假的白道尘,让他在床上打坐,自己则躲到房间一旁的屏风後头。
要做身外化身并不容易,厉害的术者据说只凭念头就能办到,道行尚可的就利用符咒加强效力,差劲些的就要拿头发、指甲当媒介。
施成的化身只是虚幻无形的影子,其表现依术者道行深浅而有差异,若得一口真气便是最可靠的情况,化身不仅能依本尊的意志行动,还能再施其他咒法,代为应付简单事务。
桂元洛还没能厉害到让化身自行应对各种情况,再者手里的符是师父给的,他也不敢肯定自己能发挥多少成效,只是先化出白道尘的形影来。
他找出一个旧座垫,盘坐在屏风後观望,师父说若是有不速之客就让化身去挡,让他不可妄动,於是他乖乖照办。可是这麽等实在无聊,就在打了几个呵欠後,他抬头瞄向床上打坐的白道尘,对方就像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睁眼朝他微微一笑。
「噫。」桂元洛吓了跳,明明是自己施的术法,一刹那却还当那是本尊,白道尘那抹笑不同於以往,神韵风流柔情,倒像师兄喜欢做的表情,正因为这种表情绝非白道尘会做的,他才被吓着。
桂元洛别开脸不敢再看,莫非是他心底的妄念太强,才使化身依了他的心思?抑或是别的可能……不,也没别的可能,师父是绝对不会有那种心思的。
他尚在理清思绪,就听到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吱嘎声,没有脚步声,好像是风吹的,他藏身屏风後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动静,正欲探头打量,就听到一个女人开口道:「白道尘,你看起来并没有很惊讶我的到来。」
床上打坐的男人闭着眼静坐,半晌应道:「你我无话可说,你找到这里,所为何事?」
「无话可说?哈。我倒是有些话想告诉你,上回我是闹了些脾气,本不想旧事重提,从此与你两清,但你不知道我经历什麽,继续高枕无忧,想来我是有些不甘愿的,而且你也好奇,所以我特地来告诉你。」
「你我无话可说。」
女人仰首调息,压抑激动的情绪驳道:「不,我非要清楚的告诉你,当年你师父和师兄察觉我不是人,怕我肚里的孩子出世便是怪物,所以联手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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