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伯连忙点头应是:“皇上御赐的,那可要好好收起来。”
“父亲呢?”
孟伯道:“老爷在书房内等你呢,快去吧。”
骆泽慢步走到父亲的书房,轻扣门扉。
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骆泽回来了吗?进来吧。”
骆泽抬脚,走进书房。
老态龙钟的骆丘看着自己一瘸一拐的儿子,叹口气:“我这一生许是犯错太多,只是这果报怎么都应在你们这些儿女身上。”
骆泽闻言,笑了笑:“父亲在说些什么胡话?儿孙自有儿孙命,我倒觉得我这样挺好,瘸了一条腿,那些谄媚小人也不会眼巴巴的往我身前凑,少了多少麻烦。”
骆丘嗔怪道:“人人都道你成熟稳重,怎么到了我面前却净说些混账话!”他看着清瘦羸弱的儿子,“爹早年对你大哥多有偏爱,惯坏了他也委屈了你,你可怪我?”
骆泽笑道:“爹,您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我怎么可能怪您!”他佯怒道,“您再这样,儿子可要生气了!”
骆丘笑着拍拍骆泽的肩膀,连道三声“好好好!”。
骆泽顿了顿,道:“父亲,我想和您商量个事。”
骆丘:“何事?你说。”
骆泽想想,斟酌着说道:“父亲,您年事已高,不若辞去右丞一职,告老还乡罢。”
骆丘看向骆泽,目光沉寂:“羽不丰者,不可以高飞。我在朝一日,你便是丞相之子,若我告老还乡,在朝廷里你还有谁好依靠?”
骆泽苦笑道:“父亲,我能依靠你一时,还能依靠你一辈子吗。再说我本也不想高飞,只想做个闲臣。”
骆丘闻言沉吟道:“既然如此,我年后便向皇上请求还乡。”
骆泽喜道:“这便好了,等您告老回乡去,也不知乡亲们还认不认得您了。”
骆丘笑笑:“我少小离家,别说乡亲们,你奶奶都不一定还记得我了。”
骆泽闻言,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他半晌才轻声道:“回去了便记得了。”
骆丘欣慰的笑笑:“我有些乏了,先回房了,你一路风尘仆仆,叫下人热些水,好好洗洗身上的尘土。”
“父亲这是嫌我脏了?”骆泽轻笑,“我扶您回房。”
骆丘摆摆手:“去吧去吧,我还没老到走不动道的地步。”
骆泽依言:“那儿子便回去了。”
说着,躬身而退。
走到书房外,骆泽靠着窗棂揉了揉眉心。
不管怎样,父亲肯告老还乡,总是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发完了哦~~~~
☆、新望 八
无边地狱,鬼影幢幢。
骆泽站在一只小船上,小船周围是一片黑水,水声如潮,向骆泽一遍一遍拍打过来,他听见几声小小的啼叫,从四面八方袭来。
骆泽来回张望,不见有任何生灵。
“这里是哪里,为何天空是灰的,土地是黑的,水也是黑的?”骆泽本不期望有人能够作答。
“这里是地狱,天空是灰的是因为阳光照不进来,土地和水是黑的是因为这里遍地污浊,而我是你的摆渡人。”
骆泽循声望去,一个灰衣老妪站在船头,手中拿着一支竹篙,身影一动不动,脖子向船头探去,维持着一个眺望的姿势。
“你要将我摆渡到哪里?”骆泽问。
“将你摆渡到没有痛苦的地方。”
“那一定是个没有人的地方。”骆泽呵呵笑道。
老妪也跟着笑了起来,声音咯吱咯吱,倒像是个孩童。老妪一笑,四面八方又传来小小的啼叫。
骆泽问:“这是什么?”
“是鬼鸥,它们是人类死后的愚昧所化,只要有人发笑,他们就会跟着笑。你说,可笑不可笑?”说着,老妪又发出咯吱咯吱的笑声。
骆泽在船头坐下:“要行多久才能到达那个没有痛苦的地方?”
“向后行二十余年,向前行……”
突然,老妪慢慢转动脖子,一双充满沟壑般的皱纹的脸显现在骆泽面前,她的眼珠一转不转:“你是要向后还是要向前啊?”
“少爷!快醒醒!”
骆泽睁开眼,如是的脸出现在眼前,他淡淡道:“以后我不叫你你便不要进我的房。”
如是有些委屈的点点头:“是我错了,我以后不会了。只是大小姐回来了,我想少爷你一定很高兴,所以跑来第一时间告诉你!”
骆泽闻言,眼中喜色一闪而逝,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像是在为什么担心。
如是见骆泽面色并不算好,便道:“少爷,你……”
骆泽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若是平日还好,却偏是……”
骆泽抬头对如是道:“罢了,你先出去,看大小姐有什么该收拾的便搭个手,我洗漱好了便去找你们。”
骆泽洗漱完毕,差莫问引他去见骆月。
行至堂前,前方有一个黝黑的身影,骆泽惊道:“大姐,科察的阳光可真够毒的,把你都晒成包黑子了。”
“骆月”一笑,露出森森白牙:“我不是你大姐,我是你姐夫。”
“姐夫?!”骆泽不可思议的皱眉道:“我姐夫不是科察大王子吗?怎么会和大姐一起到北周来?”
“我哥死了,我娶嫂子。”那人痴笑道。
一个人忽然从堂内冲出来,直接给了那人脑袋一记:“什么鬼话,给我滚进去!”
骆月扭过头来,看着多年未见的弟弟,一把将骆泽抱住:“弟弟,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脸色也这么差……”
骆泽笑着回抱:“我昨日刚回皇都,风雪兼程,能不瘦吗?姐,你真拿我们当外人,改嫁了也不和我们说。不过这个新姐夫倒是比原来那个好多了。”
当年赵党造反案波及很多人,凌夏帝独独对昔日老臣骆丘不加猜疑,善待有加。百官都道凌夏帝是感念骆丘忠良赤诚之心才如此厚待骆家,并以此得出了韩渊一定是做下了凌夏帝不能容忍之事才惹来杀身之祸这个结论。
得皇上青眼相看,骆家本该从此顺风顺水,福泽深厚。但骆家大少不久便在欢场与人斗殴时不慎落水,溺死在一条深不过七尺的河沟里。而远在西北的科察王子前来北周请求和亲,该王子容颜丑陋,态度轻浮,加上语言不通,公主们都不愿下嫁,骆家独女骆月却自请前往,远嫁科察。从此,骆家子辈只剩下一个骆泽,还在早年时坠马成了个瘸子。骆丘也适时地将手中权力一放再放,虽从左丞升任右丞,却空落得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虚名。
虽然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但明眼人一看,也知骆家不过剩了一个空壳。
骆泽从思绪中抽身而出,骆月看着他笑道:“科察离皇都山高路远,我又如何能及时通知你们。至于改嫁,科察习俗如此,对女人如货品一般,父死子继,兄死弟及。我本也是不愿……但谁知道是福不是祸。”骆月向堂内瞟一眼:“卓络虽晒的黑些,但终究不像他大哥般混账。他也是个不顶事的主,爹不管娘不管,刚好陪我回家来。”
骆泽笑道:“那便好,那便好。”
二人相携走入堂中,骆泽道:“皇上准了我半月假,父亲现在还在朝上,一会儿就该回来了。我昨日正劝了父亲告老还乡,父亲也答应我了。不若等父亲回乡,你便和父亲一道回去吧。”
骆月闻言点点头:“这样也好,要不你也辞了官,我们骆家总不至于不做官就吃不起饭了。”
骆泽闻言,摇摇头:“过些日子再说吧。”
骆月突然想起什么:“你说你刚回皇都,是刚从岐山回来吗?你此去岐山所为何事?”
骆泽苦笑:“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不过是去解决一些匪患而已。”
骆月蹙眉:“我怎么听说是什么独一教的事,据说还和韩川有关?弟弟,有什么事你便和我说,我们两人之间没有必要相互隐瞒这些。”
骆泽摇摇头,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姐你就安安心心的住下,一个黑姐夫还不够你操心的吗?”
骆月却是不理会他调笑之语:“当日之事,你我二人,还有父亲,我们都难辞其咎,是该给他一个交代。只是……”
骆泽打断骆月:“当日之事已经过去,你就别再提了,免得再生事端。”
骆月只好作罢,招过自己的夫君,说了一串骆泽听不懂的话。
骆泽挑眉:“说什么悄悄话呢?”
骆月道:“自我给他讲过一次中土的美食后,他就一直想吃芙蓉糕。我说今天便给他做。我们去厨房了,你要来吗?”
骆泽摆摆手:“你们去吧,一会儿父亲回来了,我派如是去叫你们。”
见姐姐姐夫二人一前一后走出堂去,骆泽欣慰一笑,心想大姐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骆泽起身,向屋外走去,阶下积了厚厚的一层雪,阳光照在雪上发出白莹莹的光,一瞬间晃痛了骆泽的双眼。
骆泽眼中有水雾氤氲而出,他怔神,闭上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问问,有人能看见我的封面吗?我在另一台电脑上好像只是显示了一个V(微盘的标),而不是我的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