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泽嘿嘿一笑,笑的失魂落魄:“不从何得知,我小声告诉你,这封信就是我写的。”说完,他看向凌夏帝:“皇上,您说是不是?”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众人对骆泽皆是侧目而视。
云霞子目眦尽裂,一瞬不瞬的盯着骆泽。他手中信纸被捏的皱成一团,拂尘“吧嗒”一声落在地上,他却恍若未闻。
凌夏帝脸色奇差,叫嚷道:“快把这个酒醉之人给我拿下去!”
雍王却拱手道:“正所谓酒后吐真言,我们且听这骆泽如何说,还望皇上稍安勿躁。”他一抬手,侍卫中有人突然反身而立,反过来牵制住其他正欲动作的侍卫。
凌夏帝一凛,手指雍王,气急败坏道:“你这是要造反不成?!”
雍王躬身:“皇上息怒,臣等只是想让当初之事真相大白,以祭拜北周功臣们的在天之灵!”
凌夏帝急火攻心,气的一下子坐倒在地,之前念信的小太监三福立马去扶,替凌夏顺着心气。
雍王扭头看向骆泽,横眉冷目道:“你为何说此信是你所写?”
骆泽耸拉着肩膀,半匍匐在地上,呓语道:“皇上欲将三家斩尽杀绝,却没有实际证据,骆泽主动请缨陷害韩相,但求放过骆家。”
凌夏帝第一个跳出来气急败坏道:“一派胡言!真是一派胡言!你们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难道我想处死一个韩渊,还用他帮我?当初造反之事骆家也有参与,不过是收手得早,若不是骆泽说他愿替骆家自断臂膀,我能让他骆家活到今日?!”
骆丘听闻,步履蹒跚着走到骆泽身前,颤声道:“什么叫替骆家自断臂膀?”
骆泽不语,骆丘把手放在骆泽背上,摇了摇骆泽,眼中是一片难以置信。
骆泽低垂的头终于抬起,脸上醉意似乎去了大半,整个人清醒了很多。他顿了顿,开口道:“大哥的死……是我做的,是我让姐姐远嫁异乡,也是我劝您放弃手中权柄,皇上要骆家只剩一座空壳,我便给他,只要死的人能少一点……”
没人能想到,这个一向闲散的丞相之子,却原来是这么多事的背后元凶,纷纷对骆泽怒目而视。
雍王却是冷笑道:“我还当你视亲情尤为重要,原来不过是惜自己的一条烂命……为了自己活着,可以陷害忠良、谋害亲兄,就连最疼自己的大姐也是说丢就丢。骆泽,我都不知该如何说你是好了……”
左丞萧吉一旁附和道:“真正是无君无父,丧尽天良!”
骆丘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只手捂住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骆泽忙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往骆丘口中倒去。
骆丘猛地一挥手,将瓷瓶打翻在地:“孽障!当年参与谋反之事时,你屡屡传来韩相的信件,我都信以为真,后来赵长生攻入皇宫,你劝我事态有变,不让我依计行事。多年来,我只以为是我们骆家背信弃义,临阵脱逃,却原来都是你一手谋划!”
骆泽神色慌张,摸索着把瓷瓶捡回,见里面还有两粒药丸,他看向骆丘。骆丘双目通红,捏紧胸前衣物,有些喘不过气来。
两人相对而视,忽然,骆泽手刀扬起,打在骆丘颈侧,骆丘应声倒地,萧吉赶忙上前一步:“你要干嘛?!”
骆泽不做解释,只是将药丸喂入骆丘口中。他对一旁的雍王道:“骆丘完全是被我蒙在鼓里,当日之时,也没有参与到谋逆一事中,望雍王殿下念在他年事已高,有悔过之心,免其结党之罪。骆泽罪大恶极,自今日与骆丘脱离父子关系,与骆府再无瓜葛!”
雍王敛眉,沉吟道:“当年的功臣们死的已经足够多,北周以后不会再因此事添杀孽。”
此话是免了骆家的罪,骆泽放下心去,只觉身后有两双犀利的眸子正在望着他,让他如芒在背。
骆泽不敢回头,雍王却冲他身后屈膝下跪道:“皇上,骆泽这些话你都听到了,即便他说一切都是受您指使是陷害于您,韩相无辜也是不争的事实,希望您能还韩相一个清白!”
凌夏帝怒发冲冠,在三福的搀扶下站稳身子,冷声道:“我要是认定韩渊有罪呢!”
雍王摇头:“皇上当年一念之差错断冤案,如今肯改正却还来得及。皇上乃一国之君,北周天子,千万莫要与臣子们置气,冷了忠良们的一片忠心。”
凌夏狂笑道:“你也知我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生杀予夺,尽在我手,便是我有心杀他们又如何,还不是为了北周江山永固,还不是为了凌姓子弟的万世之安!”
雍王闻言怔然,呆了半晌,突然叹息道:“皇上言之有理,骆泽胡言乱语,我这就将他拿下。”雍王说完此话,凌夏和云霞子都看到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凌夏眉头微蹙,正要上前几步,身旁三福扶着他的手却牢牢箍在他胳膊上,让他动弹不得。来不及回头怒叱三福,一道寒芒扫进凌夏帝的眼底,只见骆泽突然回身,手中不知何时攥了一把匕首,向他扑来。
凌夏有心闪躲,却被三福制在原地,锋芒没入胸前,他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出声,骆泽便扭转刀柄,心脏碎裂,鲜血涌出,溅了骆泽满头满脸。
万籁俱寂。
众人仿佛才反应过来,惊呼道:“弑君了!骆泽弑君了!”
雍王站在骆泽身后,眼边寒芒一闪,抽过身旁侍卫的刀,大喊着“乱臣贼子!”向骆泽砍去。
刀锋就要落在骆泽脖颈,没料想到却被云霞子一阻。
雍王咬牙道:“他害死了韩相!”
云霞子一顿,回头望向骆泽,二人四目相对。
骆泽付之一笑,嘴边轻喃:“岂曰无衣,与子同仇。”说完,倒身而下,嘴角流出黑色的鲜血。他仰面躺在殿中,双眼微张,再没起身。
三福爬上前去,扒开骆泽额前凌乱的发探了探鼻息:“他……他服毒自尽了!”
萧吉此时突然跪倒在地:“皇帝驾崩,皇子年幼,请雍王殿下继位,主持大局!”
此言一出,雍王身周之人纷纷下跪。
越来越多的人跪在殿前,他们口中山呼道:“皇帝驾崩,皇子年幼,请雍王殿下继位,主持大局!”
几位皇子惊慌失措,纷纷涌到昭德太后身边,太后俯身,轻声道:“还不拜见北周的新帝?”
几位皇子闻言,也知大势已去,只好屈膝下跪,叩见雍王。他们只望日后,这位叔叔能够善待他们。
一时之间,殿上除雍王外几乎再无站立之人。唯一还呆站在原地的云霞子,此时便如鹤立鸡群一般。他怔怔的看着身前的两具尸体,三福扯了扯他的衣角,他后知后觉,终是掩面跪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的男主角死了,集体默哀三秒钟。
☆、新望 廿二
一个月后。
刚刚出了正月,北周仍时不时笼罩在一片白茫之下。
择了吉日,凌冬于二月初一举办登基大典,正式继位,改元肃安。
骆府这边,卓络将行李都打包好,一同放上马车。骆月搀扶着骆丘从屋中缓缓走来,一月之间,这位长者已是头发花白,垂垂老矣。
“父亲,上车吧。”骆月轻声道。
骆丘回望骆府这座他们住了十数载的府邸,立足良久,最后叹息一声,在骆月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卓络“吁”一声,驾着马车向城外驶去。
车内,骆丘双眼浑浊,叹息道:“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逆子。”
骆月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终是别过头,望向窗外。
自“万秀事变”发生之后,人人都道骆泽无君无父,为子逆,谋杀亲兄,为友逆,陷害忠良,为臣逆,殿上弑君,可谓是千古第一逆贼。
骆月上街采办物品时,见人们纷纷为骆泽最后只落得一个服毒自尽的下场而感到可惜,他们都说,骆泽能轻易死去是新帝仁慈,若是旧帝一定会将骆泽处以大刑,鞭尸示众。
她想起前一日时,如是来帮忙收拾要带的东西,拉着骆月的袖子抹着泪说:“人人都道少爷是奸佞,如是至死不信。”
想到这儿,骆月眼中噙满了泪水,却只是默不作声的揉了揉眼眶。
马车行到城外,不知因何,卓络突然停下了马车。
骆月皱眉,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一个男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向车中望来。骆月久久凝视着马上的白衣男子,半晌,轻笑道:“韩川,十多年不见,你还是这幅老样子,喜欢骑大马,穿白衣。”
韩川也凝视骆月,缓缓开口道:“你倒是和原来相比变了很多,起码当日你身侧之人还不是这个男子。”
骆月看一眼卓络,冷声对韩川道:“我们还要出城,请韩公子让路吧。”
韩川道:“你对我不满?”
骆月冷笑:“谁敢对韩公子不满,全天下的道理都让韩公子一人得了,和韩公子作对,我骆月未免太自不量力了。”
骆丘在一边,见骆月如此态度,斥责道:“月儿,不得无礼,当年之事,确实是我骆家欠了韩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