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月十六,共举事。子深
”
“深”之一字,笔压犹重。
两人伫立良久,凌冬蹙眉出声:“或许这就是骆丘所言的韩相通过骆泽传于他的信件,既然已经证实是作伪,就不要再纠结于此了。”
韩川不语,半晌才开口道:“既然是作伪,直接交给骆丘便好,为什么还要塞在小虎的铜铃里?骆泽说皇上截获的那封信是他所写,可他又是从何得知我父亲的笔迹?”
凌冬道:“许是皇上赐予他的往年信件,让他照着临摹。”
韩川摇摇头:“你有所不知,我父亲一开始时的表字并不是子深,而是白清,便是师祖怕韩渊不够吉顺,以矛盾式赐字白清,后来北周建国,我父亲才用并列式又起了一个表字,唤作子深。可即便是北周建国以后,我父亲与皇上上报奏章,也都是以姓名落款,只有与友人书信往来,才会用‘子深’二字……”
凌冬摇头:“可能是骆泽去你家偷偷拿的吧,我看往年线报,自你走了以后骆泽确实抱着一只土猫到你家里去过一次,说是要配种还是什么,满京城的人都曾因此事笑话过他……”说到这儿,两人都是一怔。
猫?小虎?
“即便骆泽偷了一封信,也不可能字字都能描摹到位,他手里一定是有相当多不同的信件,而且这些信中还有以‘子深’落款的……”
凌冬蹙眉:“可能是韩相曾与骆丘通过信件,也可能是骆泽搜集了韩相曾经的诗文书稿,师兄你切莫多想了!”
韩川神色飘忽,对凌冬所言不为所动,他蓦地翻身上马,攥着那只铜铃,疾驰而去。
凌冬站在原地,愁眉不展。
身旁三福道:“皇上,您这是怎么了?”
凌冬摇摇头:“我倒有些看不透他了。”
“他,韩公子吗?”
凌冬笑笑,不予作答:“回宫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两章。
☆、新望 廿四
骆月他们行了两天一夜,见暮色西沉,便在客栈歇下。
骆丘年纪大,吃了饭早早歇下。骆月和卓络则是坐在楼下客堂,边吃饭边聊些闲天,骆月道:“你天天赶车累不累?其实我们骆家也不至于请不起个马夫,只是皇都中的人一听是骆家……你也知道的。”
卓络点点头又摇摇头:“知道知道!不累不累!”
骆月笑笑:“明天还是换我来赶车吧。”
卓络一副反对的样子:“不可不可,我是男人,男人力气大,就该干活!”
骆月失笑:“谁和你说的?”
卓络一本正经道:“父王王兄都是这样的,他们说,女人是用来疼的。”
骆月哈哈一笑:“那他们还娶了那么多女人,疼的过来吗?”
卓络挠挠头:“我疼得过来就行了。”
骆月轻笑:“你倒是明白。我多久没有过过这种轻松自在的日子,若是骆泽也能一起……”
感觉到骆月的失落,卓络也露出苦巴巴的一张脸,看上去十分可怜,扰的骆月啼笑皆非。
夜色袭城,店家合上门扉,两人打个哈欠,正要往楼上走去,突然“砰砰砰”三声,门外有人用力拍打着大门,店家不耐烦道:“打烊了,明日再来吧!”
那拍门声不但不停,反而更加响亮。
有人被震天响的敲门声惊扰,从楼上探出身来,叫嚷道:“店家,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店家赶紧安抚好那人,走到门前骂骂咧咧道:“谁啊,听不懂人话吗?都说了打烊了!”
店家没好气的打开门,夜色下,一个风尘仆仆的白衣人立在门前,身形肃杀,表情凝重,腰间别着一把光华夺目的白色长剑,眼神凌厉的射向骆月,如凶神恶煞一般。
店家一下子吓得噤若寒蝉,飞快的退在一边。被惊扰的那人却是没看清楚,懒散道:“听不见店家说的吗,打烊了,我看你还是从哪儿来还滚回哪儿去吧!”
白衣人看也不看他,手一翻,一枚泛着白光的东西“砰”的一声,正钉在那人鼻子前的窗框上。待男子看清,才发现是一锭银子。他吓得屁滚尿流,也不敢去抠那银子,缩头回了房。店家见此,也立马连滚带爬躲回了后堂。
卓络忙挡在骆月身前:“你要干什么?!”
韩川目光越过卓络:“骆月,我要你给我一个解释!”
他大步走入堂中,一把把卓络掀开,将手中的铜铃连带纸团拍在桌上。
卓络欲飞身回扑,骆月却伸手将他制止:“卓络,你先上去睡觉吧。”
卓络摇摇头:“我会担心。”
韩川目光直盯骆月,切齿道:“骆月,你有什么瞒着我,对吗?”
骆月见卓络不肯离开,只好坐下,拿起铜铃边的纸团,念道:“七月十六,共举事,子深……”她抬头,“你想问什么?”
“这信是谁写的!”
骆月苦笑着摇头:“韩川,你为什么就偏要弄清楚呢?我弟弟常说,做人要难得糊涂……”
韩川打断道:“你弟弟说?你弟弟这样说却比谁都更清楚!他是我的谁?凭什么几次三番要替我做决断,为什么不将事情都告诉我,或许会有转机,或许我……”
骆月面有不忍,顿了顿才说道:“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未己,骆月将纸轻轻放在桌上,“你真的要知道?”
韩川点头,目光坚定。
“这信是你爹写的。”骆月终是说道。
韩川之前只是有所猜测,如今被证实,却是如蒙雷击一般,怔在原地。半天,他才难以置信的自言自语道:“我爹真的谋反了,我爹真的是逆臣?!”
骆月却是摇摇头:“你爹没有谋反。”
韩川嘴微张,看向骆月。
骆月轻咳一声,才将事情的真相娓娓道来。
☆、旧忆新望
韩川,自你走后不足一年,凌夏帝开始露出了他想要整合权力,加强统治的意图,曾不止一次与赵长生之间发生摩擦。
赵长生又急又气,有一日便约来两位昔日好友,诉苦一番。但自那日起,或许是凌夏帝得知三人相聚,疑心三人密谋了些什么,便开始对韩骆二相屡次试探。
三人感到不妙,于是便不再碰面,若有事,便以骆家为中点,沟通其他两家。我负责和亭哥传口信,偶尔有书信往来。而骆泽则抱了一只小母猫去你家,你家的小虎果然被勾引,时不时溜出韩府,来我家一趟。骆泽便将信件搓成小团放在小虎身上的铃铛内,从未有人发现过。
过了一段时间,凌夏帝与韩相在殿中单独谈事,后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纠葛,韩相再出来时衣服上都是茶渍,听太监们说,是凌夏帝与韩相发生了争执,一时气急将茶盏掷向韩相所致。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后,韩相传于骆赵二人的信中便提及此事,语气愤愤不平,言语之间似有反意。骆赵二人吃惊不已,但思虑再三,终于相互通气,说要共谋大业。韩相承诺,事成之后便尊赵氏为新帝,赵长生自然欣喜不已,首先开始了暗中的动作。
我与骆泽还有亭哥,一开始只是在其中扮演着传信的角色,后来大人们办事也不再避讳我们,亭哥甚至直接担任了兵变的副帅。当时我们都只是想着,即便不反,三家也不会落得什么好下场,所以便也团结一心,共谋大事。
在兵变的前一日,因为我家里的猫怀了小猫,小虎便一直赖在骆府,不肯归家。骆泽只好一大早抱着小虎去了韩府,顺便取信和询问一些相关事宜。只是,骆泽这一去,回来之时却已是夜晚。三家约定了子时兵变,而那时已是亥时。骆泽一副慌里慌张的样子,信也没有取到。我问他是何事,他也不说,直到见了父亲他才开口说事情恐怕有变,叫父亲放下手上一切动作,赶紧回撤。而且,还言明父亲不要声张,毁掉家中所有与此事有关的书信和证据。父亲虽疑惑不解,但或许心底仍是不想举事,便听从了骆泽所言。
果然,半夜里皇宫火光弥漫,不久便传来消息,赵长生已被诛杀,兵变失败,皇上正在彻查赵府。我大惊失色,知道亭哥一定出了事,想要出府营救,但骆泽却拦下了我,他这才告诉我他那一天都去了哪里。
那天早晨,他因为避嫌,走的是韩府后门。行至门口,却正看到一个穿罩衫的鬼祟之人在韩府管家的接引下走进韩府。他当下便起了疑心,改为从正门进入韩府。进府后,他将小虎放下,便要找韩相议事,可韩府管家却一再推阻,骆泽只好告辞。可没人知道的是,他出了韩府后没有回家,而是径直走到韩府后门,躲在了门旁的树丛里。
他等了片刻,终于见到那鬼祟之人被韩相亲自送了出来,那人兜帽已然放下,正和韩相相谈些什么。骆泽凝视那人,骤然失色,只因那人正是本应在城外祭扫先帝陵墓的凌夏本人!
骆泽惊诧万分,紧紧掩住了嘴。待那些人散了,他才小心的显出身形,急匆匆地往勇武候府赶去。他一路疾走,终于到了侯府,刚要上前敲门,突然被身后一人打晕,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