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放一起。”
“一起?!”小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这么多?一起?这位客官,这里是不是写错了?把‘两’写成了‘斤’?”
“老人家年纪大了,可还没老眼昏花到连斤两都分不清。”鬼医捋着雪白的鬓发,分明是二十来岁的面孔,却比七八十岁的老寿星捋胡子还有架势。
“可是……”
“老人家当了一百多年的大夫,怎么开药,还要向小哥你请教?”鬼医露出戏谑的笑容,“这世道果然是变了,老人家都没威信喽。”
小二还想多嘴,掌柜一记眼刀甩过来:他忘了掌柜千叮咛万嘱咐,江湖上有三种人最不能惹——出家的,算命的,白发的。剃光头的都可能是少林弟子,任何一个其貌不扬的和尚都可能是扫地僧;穿道袍的都可能是武当弟子,说不定哪个看起来落魄的道士就是武当版的“扫地僧”;算命的哪怕是平时招摇撞骗,一旦遇到主角,说出来的话必定应验;白发的那就更惹不起了,很可能是世外高人,如果是鹤发童颜的更惹不起,那绝对不是老神仙就是老魔头,甚至可能两个都是。
小二重新打量了一下鬼医——鹤发童颜,举止优雅,浑身上下都冒着仙气,非常符合老神仙的形象;左护法和右护法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好像说错一句话就是万劫不复,这绝对是老魔头的气势。又是老神仙又是老魔头,这样传奇的人居然被小二遇到一个。
鬼医品了一口茶,抬起狭长的眼睛,似乎不解为什么小二还杵在原地。小二被他看得一个激灵,撒丫子直奔药房,宁愿被药房老板骂得狗血淋头,也不要面对这么一个恐怖的人物。
既然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左护法也安安静静坐下来品茶:“我还以为你要打听教主的下落呢。”
“就教主这过目即忘的长相,见过他的人有谁记得住?”鬼医吹开茶水上浮的浮沫,“几处分坛一起派人四处打听,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一个小二怎么会知道?”
“悦来客栈的小二消息可比探子还灵通,真不知道他们几个不会武功、不走江湖的普通百姓是怎么做到的。”左护法趴到了桌子上,“收费也黑得很,比天机楼还贵。”
“何必打听?”鬼医努起嘴指了指柜台后面挂的东西,“不觉得眼熟吗?”
“好像是有点眼熟。”左护法直起身,拿着茶杯踱到挂的那幅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东西前面,往左边歪头侧看,看不懂,再往右边歪,还是看不懂,“掌柜,这东西是哪来的?”
“前一阵子住过的一位客官留下的。虽然小老儿也看不懂,毕竟是客人留下的墨宝,就裱起来挂着了。夫人看得懂?”
左护法蹙着眉头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摇头。
右护法看不下去左护法扭来扭去,取下墙上的东西,整个倒过来,再挂回去。
“原来是教主留下的暗号!”左护法终于看懂了。
“上面写了什么?”
“大致上就是说他在这里住得挺不错,接下来要去什么地方,以及……”听到店门外传来赌坊打手的吆喝声,左护法笑靥如花,“我终于可以好好地放手打一架了。”
鬼医写的药分量太大,而且很多都药性相冲。小二被药店的人骂得狗血淋头,软磨硬泡了半天都没用,最后请教了药房的小伙计哪些药不能配在一起,跑了几家药房分别买药,才算是把鬼医写的药买齐。等小二回来的时候,只见店堂里一片狼藉,除了无坚不摧的柜台以外,只剩鬼医面前的一张桌子还是完整的。左护法还在姿势优雅地品茶,只不过屁股下面的板凳换成了个被打得鼻青眼肿的赌坊打手。
“你们敢过来,我就杀了他。”一个赌坊打手拿着刀架在鬼医脖子上。
右护法从茶杯里拈了片茶叶,小二以为自己会见识到武林高手落叶飞花皆可杀人的绝技,鬼医却开了口:“你敢糟蹋老人家的茶叶试试。”
右护法立刻把茶叶放回去。
“你还担心他?”左护法倒是优哉游哉,“唉,我说那边的小子,你算是瞎了眼,抓了最不该抓的人。刀拿稳喽,别伤着他,不然我包你巴不得他直接灭了你的九族。”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就他不会武功,但是你们最紧张他。”打手手中的刀又贴近几分,“臭娘们,识相的就乖乖地自断经脉,跟我回去伺候我们大当家的,说不定他一高兴,饶你不死,还让你当个如夫人。”
“死鬼,人家要抢你的老婆呢。”左护法凤目流转,瞥了右护法一眼。
右护法赶紧转头,全当没看见。
左护法立刻沉下脸来:“你什么意思?睡完了就不认账?”
“什么睡,那是你强……”右护法不好意思说出口。
“‘强’什么?你倒是说啊。”左护法不依不饶。
“哎呀呀,你们新婚燕尔,以后有的是时间厮守,就不能晚一些再打情骂俏,先救了老人家?”鬼医摇头叹息,“老人家虽然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岁数了,可还有半截身子没入呢。”
“都一百七十多岁了,才‘半截身子入土’?你是打算活到三百四十岁吗?”左护法忍不住吐槽。
“一百八十岁,老人家昨天前刚满一百八十岁。”虽然刀架在脖子上,鬼医还是只顾着和左护法扯皮,“看看,活到一把年纪有什么意思?六七十岁的小屁孩过个生辰,一群人来庆祝,老人家一百八十大寿,反而连个记得的人都没有。”
六七十岁还是“小屁孩”?左护法朝鬼医竖大拇指:“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从来不和谷中的其他老人来往了。”
“本以为和你们出来能学学时下流行的东西,回去也能和那些五六十岁的小屁孩有点话题唠唠嗑,想不到跟了两只白眼狼。也罢也罢,老人家自己了断罢。”
打手以为鬼医要寻短见,只防着他往刀刃上抹脖子,反而松开了些,想不到被他迎面泼了一脸的水。那水里面也不知道有什么东西,钻心的痒。打手把自己的脸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一直抓到能见骨头都没停。
“想当年你师父带你入谷的时候,谷中找不到奶妈,你又一喝羊奶就上吐下泻。要不是老人家想出煮羊奶的法子治好了你的奶藓,你能有现在的花容月貌?现在老人家落难了,你倒忍心见死不救。”鬼医对打手把自己脸上的皮肉一块块扯下来的惨状熟视无睹,还在和左护法打嘴仗,闻到尿骚味,转过头,看到是小二吓得尿了裤子,“小二哥回来了。真对不住,老人家年纪大了,刚才忘了几位药,还得劳烦小哥再跑一趟。”
小二连连点头,大气都不敢喘,远远地拈了鬼医另外写好的药方,就忙不迭逃之夭夭,都没敢再要钱。
“你为什么存心要他跑两趟?”左护法不解。鬼医会忘记东西?笑话!这老妖怪的记性比谁都好,尤其记仇。
“老人家的秘方要是被哪个庸医偷师了去,岂不可惜?”鬼医轻笑,“所以我特意写了几味相冲的药。小二哥在上一家药店肯定被骂得很惨,断然不会去第二次。”
可惜鬼医没料中,这一次小二学乖了,一包梨膏糖就哄得药房的小学徒帮他把方子上必须分开抓的药标识出来,然后分几家药店买,等他回来的时候,赌坊老板也来了。
穷乡僻壤,县令就是土皇帝,赌坊老板身为县令的外甥,自然是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惯了,一看到左护法,顿时两只眼珠子都牢牢地黏在她的身上,见右护法不吭声,更加肆无忌惮,拿些下流话挑逗她,完全忘了他先前派来的手下还在茶馆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
“爷,真坏,净欺负奴家。”左护法故意娇嗔,纤纤玉手在赌坊老板的衣服上游走。
“你别跟着那个没用的男人了。以后你跟着我,保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再也不用跟着那废物颠沛流离。”这么个美女投怀送抱,赌坊老板已经飘到天上去了。
“爷不介意奴家做过别人的人?”左护法的手从赌坊老板的前胸一直移到下腹。
“嫁过人的会疼人。”感觉到左护法的玉手已经摸到自己胯@下,赌坊老板满足得眼睛都眯起来了,突然胯@下一疼。
“奴家倒是不介意风里来雨里去,倒是很介意这个呢。”左护法满手是血,手上还抓着个血淋淋的子孙根,“这么小,可入不了奴家的眼。”
赌坊老板疼得脸色发青,满脸是汗,裤裆里一片鲜血淋漓,倒在地上抽了没几下,就晕了过去。
先前看到左护法倒贴,右护法毫不领情,小二还挺纳闷。虽然右护法的模样也不差,左护法这样的美女倒贴上来,谁都架不住,右护法居然能毫不动摇,莫非是净过身不成?现在小二终于明白了——以左护法的脾气性子,长得再倾国倾城也没人敢要。
左护法似乎还没呈够威风,粉拳握紧,所有人都听见了貌似鸡蛋被捏碎的声音,更多的鲜血顺着她的藕臂往下淌。在场的男人光是看到眼前的场景,都觉得某个部位无比的疼痛,只有鬼医依然神色如常:“没关系,就算全都捏烂了,我还能照原样给他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