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立马跪下了,砰砰砰地直磕头:“爷,您明鉴啊。按您的吩咐,小的备了酒菜伺候楼上的小爷,可是不知怎么的,一开酒坛子,小爷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小的去买酒的地方质问过,自己也闻过,还请掌柜的一起尝了一口,酒里没下药啊,可小爷就是醒不过来。爷,小人一条贱命不值钱,可是家里上有……”
“你还买了酒?”教主打断小二。
“是。爷临走前吩咐要伺候好小爷,小的就去沽了咱们这儿最好的酒,五十年的……”
“噗……”教主忍俊不禁,见小二一脸莫名,才勉强把笑压下去,“是他自己酒量太差,闻到酒味都会醉,不怨你。”大侠一口酒酿都会醉得胡言乱语,闻到烈酒的味就直接醉得不省人事,也不算太出人意料。不过幸好大侠已经醉了,教主不用担心他会听到响动,跑下来多管闲事。
客栈大堂已经成了空荡荡的一片,桌子椅子全没了,只剩柜台还立在那里,就连柜台后面放满酒坛的架子也已经空空如也。掌柜见教主打量周围,便走上前来:“爷,小店里的桌椅家具,几个破酒坛子,值不了多少钱。可要是这些东西破了烂了,发出什么响动,惊了楼上的小爷睡觉,小老儿的罪过可就大了。”
分明是生怕人家打坏东西,掌柜嘴一张,舌头一翻,倒成了一番好意。小二越来越觉得掌柜只是在悦来客栈做个掌柜,简直是暴殄天物。
教主点了点头:“那我们都轻点。”一边说,一边抓过柜台上的一个小茶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茶杯就成了一把小指甲大的碎瓷片。
我的爷啊,东西都收拾成这样了,您老还能找到东西砸。小二对教主佩服得五体投地。还好被弄坏的只是一个茶杯而已,还是到处能买到的粗瓷,弄坏一个也不心疼。
被晾在一边的赌坊打手以为终于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了,刚要喊些狠话,就被飞过来的小瓷片点了哑穴。
“嘘……轻点。”教主一边说,一边用手中的碎瓷片毫不留情地打他身上的穴位,打得他倒在地上抽来跳去,“这位大哥是不是有羊癫疯的毛病?怎么突然就抽起来了?还口吐白沫。你们谁倒是往他嘴里塞点东西,别让他咬到舌头……”
看到教主拿一个茶杯,就把领头的打手打得满地打滚,其他人还有哪个敢上前?
教主终于打完了手中的碎瓷片,满脸悲悯地看了看地上的打手:“可算是抽完了呀?得赶紧带他找大夫。”说着掂起另一个茶杯。
打手立刻呼啦啦逃了个精光,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教主只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便上楼回房,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招手示意掌柜和小二一起跟来。
大侠还趴在桌边睡,身上盖着小二给他披的衣服,一桌子山珍海味早已经凉透。
教主看了看桌上的菜,示意留下一盘红烧狮子头和两盘素菜,其他的全部端走。掌柜和小二来来回回端菜时,他拿出一个钱袋,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床铺上,明晃晃的真金白银晃花了小二的眼。
掌柜说了,悦来客栈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等的就是这些把银子当铜板花的江湖客。小二看见教主把碎银子都捡出来,忍不住猜想会不会都是给自己的赏银。搬完了菜,拿走了酒,小二腆着笑脸等打赏,结果教主把碎银子放进了自己的腰包。小二正失望,想不到教主一扬手,把剩下的金锭银锭全都给了掌柜,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掌柜作了个深揖,随手把装满金银元宝的褡裢给小二,却不走:“爷,小老儿与这小子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一家老小都在本地,得罪不起地头蛇。”
原来戏台子上两个人就拎得动装了几千两银子的箱子都是做戏。刚才看掌柜和教主都拿得轻松,小二还以为褡裢不会很沉,想不到一入手,别说是走路了,连腰都直不起来。
“爷,您看要不?……”掌柜铺纸研磨,把笔递给教主。
教主想了想,提笔在宣纸上一翻龙飞凤舞,但是写下的东西画不像画,字不像字,根本看不懂到底涂了些什么。小二看得莫名其妙,掌柜却是千恩万谢,和小二一起退下以后,都来不及等第二天,扔下话让小二看店,就跑出去找裱工将教主画的鬼画符裱起来。
等掌柜和小二走了,教主喝完了酒,才把大侠叫醒:“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先吃完饭再睡。”
“我睡着了?”大侠看了看桌上的东西,还在犯迷糊,“只有这几个菜?我怎么记得小二端上来一桌子好吃的,鲍鱼,海参,鱼翅,燕窝……”不等教主作答,大侠自己就忍不住笑,“大概是做梦吧。就算他真的端来,我们哪里吃得起?别说是吃饭了,我们连今天的住宿费都没法付。”
“有办法。”教主把一堆碎银子倒在大侠手里。
大侠吓了一跳:“你哪弄来的那么多钱?”
“问掌柜借了点本钱,然后从赌坊里赢的。”
“你就不怕输?”
“反正我们总归付不起钱,就算输,大不了被扣在这里再多洗两天盘子。”
大侠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虽然都是碎银子,这些加起来也该有十几两了。你赢了这么多钱,赌坊不会找你的麻烦?”
“我赢够了就回来了,没太惹人注意。再说就我这长相,往人堆里一钻,没人认得出来。”
大侠终于放下了心,随即惭愧不已:“原本打算要代替你姐姐好好照顾你的,结果都是你在照顾我。”
“既然打算把我当自家人,就别计较那么多了。”教主给大侠盛饭,“赶紧吃,吃完了早点睡。”
大侠放下心中的疑虑,胃口也跟着好起来:“这狮子头真好吃。不知道是掌柜还是小二做的,和酒楼里烧的有得一拼。以后谁家的姑娘若是嫁给他,真是有口福了。”
以后要是谁家姑娘嫁给他,可真是有福了。小二一边和掌柜一起就着女儿红吃教主让他们端下来的山珍海味,一边想着拿到钱以后媒婆踏破门槛、十里八乡的大姑娘小寡妇都吵着要嫁给自己的情形。环肥燕瘦,任君挑选,岂不是像皇帝老儿选妃一样?说不定拿到的钱不止能娶一个媳妇,还能再娶一个小老婆。这样的人生真是想想都要在半夜笑醒。
“笑什么呢?”掌柜看不下去小二满脸淫@笑的模样,“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掌柜,这次我能分到多少钱?”小二搓着手。教主一下子给了那么多,掌柜再抠门,自己至少也能分到一个金元宝吧。然后回乡下老家买房买地娶老婆生孩子……小二也能过上地主老爷的日子了。
“等事儿完了再说。”
“这事还没完?”小二分明记得大侠和教主只住一晚上,明天天一亮就走了,这事还不算完?
掌柜捋了捋山羊胡子,一脸高深莫测。
不出掌柜所料,赌坊的人不敢得罪教主,但是也咽不下这口气。一等教主和大侠离了客栈,出了城门,便来找客栈的麻烦。
小二看到那么多持棍棒刀剑的人冲进来,吓得都快尿裤子了,掌柜却是不慌不忙,一摸柜台下的一个机关,柜台便开出一道暗门。掌柜把小二推进去,取了挂在墙上的鬼画符,自己也跟着钻进去,不管外面闹得天翻地覆,反正就是躲在里面不出来。
赌坊的打手说教主在赌坊出老千,在外面叫嚣着要掌柜替教主还钱,骂人话从掌柜和小二的十八代祖宗问候到十八代重孙,可掌柜和小二就是不出来。打手想打碎柜台,想不到这柜台不知是什么做的,别说是用棍子打,就算用刀子砍,都是把刀子砍卷边了,柜台照样纹丝不动。打不到人,打手只能砸其他的桌子椅子家具泄愤。
虽然性命无虞,小二还是被外面的声势吓得心惊肉跳,不停地发抖。
“出息。”掌柜躲在柜台里面,照样喝着小酒,记着账本,拨着算盘珠子,只当外面的人都不存在,“这么点阵势就吓成这样。想当年我在龙门客栈当小二的时候,天天都是这阵势,一年到头没一天消停的。”
“我们这里还有龙门客栈?”小二听都没听说过。
“城北从何寡妇的豆腐坊到张寡妇的冥器店原本就是龙门客栈,不过那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掌柜像是想起了他自己的青葱岁月,“当年江湖客爱去的客栈除了我们悦来客栈,排第一的就数龙门客栈了,一时间也是开遍大江南北,繁华一时。”
“后来呢?”小二来了兴趣,“怎么客栈就变成豆腐坊、冥器店了?”
“倒闭了呗。”掌柜一声长叹,“龙门客栈的名字起得太凶,所以江湖客到悦来客栈是打尖住店的,去龙门客栈全是去打架的,每次都把店堂打得一片狼藉,还从来没有人记得付钱。所以开了没多久,龙门客栈就一家接一家地倒闭,现在只剩总店还勉强支撑着,供江湖客打架用。”
“那我们这……”小二指了指结实得不像话的柜台。
“随着龙门客栈一家一家倒闭,来悦来客栈打架的人也就越来越多。大侠打架,难免殃及无辜,可若是三天两头地死小二、死掌柜,以后谁还敢来悦来客栈干活?所以为了避免悦来客栈步上龙门客栈的后尘,总店下令,给每一家分店都装了这么一个柜台,保证掌柜和小二的安全。我们这里是小地方,柜台就这么点大,只够躲两个人,外加装点打发时间的东西。”掌柜不知从哪里一本一本地摸出《封神演义》、《三国演义》、《隋唐演义》、《搜神记》、《西厢记》、《三侠五义》……就连春宫都有。“你也到了可以娶媳妇的年纪了,这东西可以看,但是看了不准脱裤子。”掌柜把春宫放到小二手里时,特别叮嘱了一句,“如果是在京城,或者是什么客商往来较多的大城市,柜台就只是个入口,通往地下室,里面还存有足够十几个人用一个多月的水和干粮。所以尽管来悦来客栈打架的人越来越多,悦来客栈却从来没有出现过受殃及送命的掌柜和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