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人摇头止住顾白:“小友连文相都能找到求情,又何须韩某人区区五品小官上谏,二位不送。”
顾白心中巨震:“大人是因为我先求了文相再求你,您心中有芥蒂才不肯帮我?”
猛地想起水牢中兄长对他所言,当日兄长首要找的也是要找谏官,而非是找文相,那日兄长说的有着嫡亲祖父何必求着外人。
韩大人面露不虞,“小友,韩某人念你赤子之心,一心救亲,才允你进我韩家门,我韩家世代忠烈,即使到了韩某之辈,家道远不如从前,韩某也是读圣贤书,你既已投文相,又怎能来找我,请回吧!”
封珏阴沉着脸,强笑一声:“子歇,你过来。”
顾白愣愣的站在原地,仿若未听到封珏的叫唤,心中堵着一口气,害怕一松口,肚里翻涌的愤怒便要喷涌而出。
韩大人:“你还不……”
猛地,顾白两膝着地,只听一声沉闷的咚!
顾白摈弃尊严,跪在韩大人脚下。
封珏愣住了,韩大人一霎间慌了神。
“大人,求文相是我自作主张,求你救救我父兄,他们一身洁身自好,没有做过舞弊之事,您真的忍心叫两个无辜之人蒙受不白之冤?我顾白年纪虽小,也是读书之人,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是我的父亲,我的兄长,正在牢中,只有您能救他们。”
“我兄长顾明,十四进士,天才绝伦,他原是叫我找谏官,是我一心求得文相,大人,以情动请,设身处地,求您动一动慈悲心,只要您站出来,同百官说,科考舞弊中那些无辜考生便可让他们有一条生路。”
韩大人眯起眼睛,仔细的瞧着地上的孩子,在官场摸爬打滚多年,一颗心早已麻木,他碎清正,也不过是守着心中一片清明。
叹口气,韩大人蹲下扶起顾白:“你的事,我确实无权干涉,你可知,科考舞弊,涉及何人?天下最了不得的三人要拿他们做文章,你回去吧!”
第13章 十三、得心得情无得道,此去经年永无期
天底下最了不得的三个人。
顾白浑浑噩噩从韩府出来,那三个人一直不断撞击着顾白灵魂深处。
“你且回去,去求着老夫人。”见顾白失了魂魄的摸样,封珏瘦的只见骨节的手掌轻抚顾白头顶,细细摩挲着发丝,似有蛊惑的味道:“放心,我会想办法。”
两人回到马车停留处,两个时辰未到,车夫不在。
封珏放下帘子:“你在车上等着,车夫来了直接回府,我不能回去,你放宽心,我会救他的。”
“能救吗?”顾白唇齿间吐出含糊的字,真的能救吗?谁在乎了,两个考生的命……
封府宅院已闹翻了天,封老爷到处派人寻封珏下落,封老夫人由张妈妈伺候着,唉声叹气,封太太端坐,已是气急,面目忍不住扭曲,歪着嘴,哼着气。
顾白一进封府,车夫便被扣押,领事的主管对顾白道:“顾二爷,大人请你。”
第二次见着封太太,封太太已没了第一次端庄,封太太一见到顾白便是冷哼,站起身来,竖起两根手指,指着顾白:“说,你们去哪儿,你是要害死我儿子啊!”
闻言,老夫人沉下脸,连连冷笑,封老爷不动神色,老夫人冷哼一声,眼不见为净:“管不了,不管了,张妈妈咱们回去!”
封太太像只红了眼的豹子,拦住老夫人:“老夫人慢走,你还要护着他?他都要把我儿子给害死了,他们顾家算什么东西,您可别忘了封珏才是嫡子嫡孙,您眼里只有一个外姓的孙女!”
老夫人身形一顿,抬眼看向封太太,那眼神如同锋利的刀子,当家多年那盛气凌人的气势不减,她直直盯着封太太,似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封太太心里不由发虚,十几年的怨愤一触即发,强压怒气:“老夫人知道厉害,还是请您让外孙把封珏找出来,封珏性子太直,一定要叫他和顾家一起陪葬!”
不甘示弱回视封老夫人,这对婆媳争锋相对,封太太是浓浓恨意,老夫人眼神则是冷似冰渣,恨不得在封太太身上戳出窟窿。
“当年就该休了你!”老夫人咬牙,孱弱的身体因情绪激动而剧烈摇动,便是这样,老夫人仍是大声道:“狐狸精,早就该休了你,要不是为了珏哥儿,我封家不会留你。”
封老爷不快,眯起眼看向顾白,刚毅的脸一片阴郁:“回院子里去,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出封府,你的父亲和兄长,定不会丧命,给我回去呆着。”
出了院子,还能听见老夫人凄厉的嘶吼,封太太的冷笑。
明明是九月初,秋色未填,日头高挂,那在天头的红日刺得晃眼,我怎么那么冷?
好冷……
封老夫人在乎的,是儿子和孙女;封太太在乎的,是封珏。在乎的父亲兄长的,只有我……
彻骨的寒意,几乎吞噬顾白灵魂,只想好好抱着允儿,现今只有允儿才能给他温暖。
走至后院花园,便看见一抹白影,顾白停下脚步,白影倩倩,不折花问柳,不戏水泛舟,凤眼圆额,皙素肤脂,宛若谪仙,偏偏形单影只,斜靠凉亭,眼中波澜不起,又清丽孤寂。
停下脚步,忽而心神一动,直直看着那道白影,悲戚之情,酸涩的眼珠终是忍不住干涸,用了泪水滋润。
情之一字,无解!
情又岂止一字?慎解!
科考舞弊一案,庙堂坊间传言兴起,刑部礼部尚书主审何魏,九门提督监审,文相亲笔谱《问师表》,字字珠玑声讨何魏,声无颜面对皇帝厚待,心存愧疚,日夜不寐,一日早朝乘坐轿撵跌落,一病不起。
朝中本大多是文相门生,皆是上书求情,或是表彰文相性情,皇帝下旨安抚文相,百姓倒多是传颂文相,文相日理万机,自然会有疏忽,人非圣贤,何魏欺上瞒下,以求私欲,人人口诛笔伐。
不知实情是如何,科考舞弊一案事关文人,皆是进士,以至三审过去,一直不得开庭,不过据宫中传言,考生供认不讳,一口咬定乃是何魏暗示,用考生题换银子。
科考乃是给天下有才学之子报效朝廷,正经威严之所,此次科考,乃是开国以来最为严重一次。
何魏抄家斩首,以儆效尤,考生则被烙上烙印,发配贬州,一生为劳力,不得踏进京城一步。
闹得沸沸扬扬的科考舞弊一案终究落下帷幕,文相身体好转,渐渐能下床,接过陛下手上的奏折继续批改,天下仍是大元帅对着文相。
绿草染金黄,枯叶落末梢,燕雀的声音渐消,院子前那株歪梨树长了四颗青色孢子。顾白收到封珏书信,三日后,考生便要发配贬州,封珏要一路随行,伴着兄长。
马踏尘泥,京都已完全消了暑气,正是秋风送爽最为舒适的日子。街头挤满了行人,往日里深闺的小姐带着面纱坐在酒楼窗头,将一腔少女情柔暗暗送至子午大道行过骄子。
人人拍案凑趣。
“别挡着我,今年的状元郎听说长得可俊秀,等会儿状元游街,可要好好一睹风采。”
只听一人道:“状元姓的是什么?”
笑声彼此起伏,众人调笑:“你莫不是从山里出来的,今年的状元可是元洲才子,陶元功,陶状元,少年才子,你可听过他的《游水赋》游山玩水何等肆意,明明只是赏玩的景色作词,细细一品,竟能品出几分波澜壮阔,还有暗讽元洲元王世子淫乐荒唐,啧啧啧。”一阵附和声。
高头大马,天子骄子乘良驹,穿状元府,在子午大道游街过世,百姓夹道欢迎,酒楼上怀春少女丢下一束束娇嫩花儿,留下一片无限风光。
顾白挤压在人群间,牵着允儿,王伯推拒着看热闹的百姓,三人静静立着,看着众人调笑,允儿允着拇指,懵懂无知。
新科状元游街后,科考舞弊考生会同子午大道锁着拷镰,穿着囚服,被人指指点点押送贬州。
此去无期。
枯颜白骨,经年后,定是另一番处境。
年幼的顾子歇,再次见到父兄,便成了永别。
城郊黄土包,封珏回到京都已是一年后,失魂落魄,不成人形。顾白跪拜坟茔,腥湿的泥土,遮不住腐臭的尸味。
作者有话要说:
被撞死的南墙:不论如何,我是很喜欢哥哥的,所以,哥哥是不会死的,不知道写的成不成功,因为我埋了三处伏笔,不知道我又没有让小可爱们看出来千秋宴
第14章 十四、莫道万事分已定,往来如是逝斯年
说书人废话箩筐,笔力不佳,净是浪费看官精力,在此某先唱个喏,道声歉。
要说人性本善,晓得人中偏出写个败坏之人,也是被蝇营狗苟,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所惑,某不说甚么万事分已定,浮生空自忙的白话,谁晓得有没有上帝,我们说的笑话有无被黄巾力士听个明白。
某书中人,顾子歇,幼年突逢变故,一心救亲,最后却落了个家破人亡,寄人篱下。更要不得的是,经年后,兄长好友将父兄尸骸带回,埋在城郊。
经此一变,原先伶俐的稚子少了原先灵气,一心扑在圣贤书中,要求个功名利禄,过去几年,将酸腐的辞藻堆砌,也能让些没有才情的初出茅庐敬仰介个,却终入不了眼,心也离正道越走越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