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书豆子般小眼迷成一条细缝,将封大人引到文相主位右坐:“封大人请坐。”
上下有序,左尊右卑,文相居主位,左位自然是手握禁军的万户侯所坐。要说封大人也只是四品,高不成低不就,偏生两朝氏族,根基深厚,瑞朝建国不过二十四年,前朝遗孤多愿意听封氏,其中利害,叫先帝忌惮封氏,却不能斩草除根,给势不给权。不过这文相却是慧眼识珠,能够拉拢封大人。
远候入了左座,众位大人相继入席。顾白便道工部侍郎中下座。今日聚首,堂上众位大人皆是文相左膀右臂,除了远候,封老爷,礼部尚书李大人。另外二人,兵部尚书成大人,掌管天下兵马之职,播放粮草,因着镇远暗叛,权利不大;工部尚书曹大人六部之中本无多大利害干系,行天下土木,管百姓来年收成,要财无财,管权无权,偏就是天下命脉,离了工部谁也不能安生。
曹大人也是位能人,百姓能安生,无非是农家有粮,食能果腹。这位曹大人识人善用,改种,修渠,因地施用,瑞朝人爱面食,曹大人注重小麦生长,百姓才得余粮去集市换钱财,农富,国才强。
顾白有时常想,文相本人并无多大才能偏偏能叫体擦民情曹大人,位高权重如远候,一呼百应如封大人,受这三人追捧。
余下,几位大人闲聊几句,文相先发话,问的乃是顾白:“子歇,你那祭拜规制本官已看过,做的不错,我只问你,千秋宴规格浩大,你可替皇帝剩下多少银子?”
顾白暗自发笑,文相喜好奢靡,偏偏好做个好名声,爱财不敢贪,府中物件样样极具奢华,偏就无甚银才,近几年拿的银子皆是处处款款小心掏空,不敢留一丝痕迹。
不过若非如此,顾白便是向文相投诚,也见不着文相,站将起来,道:“子歇翻阅历朝典籍,处处考据,为陛下省下白银两万有余。”
文相面上一喜,随即沉下脸,又做了个刚正不阿摸样:“如此甚好,皇帝生辰事关重大,也不能随意花销,这几日你辛苦,这银子自然会物尽其用。”又对侍郎中道:“武侍郎中,到时监工你可要多多费心。”
顾白同武侍郎中同时拱手称是,坐回位置,不再答话。
远候轻捏着茶盏,兀的出声:“相爷此次找本候前来就是为了听你这蝇营狗苟。小皇帝过了生辰,你还要造个假玉玺给皇帝不成。”
远候这话酸辣讽刺,文相面上一禀,“自然不是,传国玉玺自然是要给,到时在寻个错头拿回来就是。”
两眼瞧着远候。
远候生的白面书生样貌,年轻时也是个好相貌,到了中年蓄了长须,自上唇留下,倒有些庄重威严,只是两眼上翘,乃是急性子:“本候这好心提醒,还是个错处不成”。
李尚书连忙掺乎:“侯爷,相爷自有分寸,我等听相爷吩咐便成。”
远候冷冷一笑,长须一颤一颤,显然是动了气。
李尚书讨巧文相,封大人,成大人品茶,皆是当做未瞧见。
见如此,工部尚书曹大人道:“远候性急,李尚书莫要激他,”又对文相稽首:“相爷连夜找我等前来定是有要紧事情,大人请讲。”
李尚书呐呐道:“我哪有激他,我为相爷说话有何错!”
好在声音小,若是远候知道了,定要一处戏瞧。
封大人:“事不宜迟,相爷请讲。”
文相环顾,唤了一声无名,只见立在文相身旁的老者站到众位大人身前,如鹰般锐利的目光扫过堂中众人,在怀中掏出一管拇指大小细竹筒,不卑不亢道:“诸位大人,今日元洲细作报信,元王世子不日便要到达京都。”
说罢在竹筒中到处白纸,传于诸位大人观看,传至曹大人处,曹大人将纸塞进衣袖,诸位大人面面相觑,不知文相要做什么。
元王府独居封地,手握二十万亲兵,元王年老,世子放浪无才,按祖规,外官进京为皇帝太后贺寿,只能提前一月进京,这元王世子离千秋宴还有二月半进京,令人费解。
兵部尚书成大人细细想了,开口道:“当年元王削王蹊跷,恐怕来着不善,元王当年何等英勇绝伦,子嗣怎会如此荒唐,六年前元世子病父纳妾,实在太过荒唐。”
文相摆手:“元王府自然不容小嘘,当年的元王我们皆是亲眼见过的,十年不入京不过是没让我们瞧见,他的孩子是假傻还是真聪明于我们言并无多大干系,只要元世子不要到京中来搅局便成。”
“那相爷有何打算?”
文相眯眼,某种闪过一道精光:“元世子今年也有二十又三年纪,王府中世子妃空缺,来京中自然要抱得一个美人归。”
远候目光一动,道:“小女忻玉郡主今年二八之年,不如……”
文相闻言一笑,“远候,你的直脾气最合本相之心,忻玉郡主乃是皇亲国戚,又是京城第一淑媛,才貌无双,配了一个元世子,却又可惜。”
远候道:“有甚可惜,为了相爷大计,尽些绵薄之力,不过要如何才能让元世子和忻玉,这男女私相授受终是有碍门风。”
顾白心意微动,因着千秋宴祭拜规制正巧是他经手方能进相府,平日里,相爷只会找这些大人商议,一个小小的七品仪制顾白是万万看不上眼,只有做了高官,大官方能活的自在。
顾白:“相爷,小人有一计可让元世子同忻玉郡主成人之好,又败坏郡主名声。”
“哦?”文相道:“你且说”。
猛地,顾白感到一束历光落到自己身上,微微抬眼看去,却见曹大人正看着自己,顾白眉头微蹙,莫不是抢了曹大人的风头?
这堂上几位大人,他是谁也不能得罪。
埋着头将所思一一说了,堂上无人出生,倒是李尚书听了此言,揽下道:“相爷,下管觉着此计虽糙,元世子不过是个荒唐世家子,可以一试。”
文相沉思半刻:“也罢,到时便由你带领元世子。”
顾白谢恩,却见封大人沉沉看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
低下头,他同这位祖父大人几乎毫无瓜葛,犹如他顾白只是借居封府食客一般。
人定时分,顾白回了自己院子,守门的小厮已经回屋打盹儿,贴身伺候的四个丫鬟只留了腊梅看灯,见了顾白,提着红灯照路:“主子,今儿怎么这般迟?”
四月亥时,夜间阴凉,顾白大步走进屋子,里面燃着几块银碳,大约是等着顾白,怕他冷着,腊梅仍是在旁伺候着,顾白道:“你下去歇着吧!”
腊梅:“是,奴婢先给主子打盆水来,不差这一刻。”
腊梅打了水,放在架上,便告退了。四下无人,外间一片漆黑,顾白将头一股脑埋进盆里,温热的水溢进鼻腔。
恶心!恶心!我也能为了自己前尘算计人,我最终也会成了文相,成了远候!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无聊吧?为了介绍文相的势力,当然不可能只有这点,不过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龙虾,顾白这只龙虾来看看大鱼而已。
下一章,攻受相遇!
第17章 十七、顾白受托请封珏,巧遇登徒结良缘
烈马铮铮塌黄沙,尘土飘扬蒙飞尘。
沿途百姓农务家,扶苗重栽低做人。
要说自元洲自京城,日夜不赶,三千铁骑自官道抄近路,到京都,不知踩歪多少秧苗子,一路恣意放妄,匹匹高马入城门,当街飞马至行宫。
街上小贩紧护货物,待浩浩荡荡三千俊朗男儿乘骑过市,回神道:“这是哪家外官进京?这般阵势?”
四月过半,草莹漫,条条垂柳生点碧湖。李尚书烫金大贴送封府,顾白请命邀封珏。过去南市有成片宅院,大多为两进两出,三进三出。
顾白一抬头,便见宅院末尾有一处破陋宅,正门两根灰木柱,门上悬牌挂匾,乃是个官仕家,门内站着两个家人,迈上台阶,说道:“娘舅可在?”
两个家人一对眼,其中一个打开半边门:“表少爷请进去,我家老爷今日同陶翰林往来,刚去不久。”
顾白收回脚:“是陶状元郎那个陶翰林?”
说来也巧,从那面来了两个漫游交谈之人,左边一个身体瘦高,面如弯月,头戴帕巾上安片玉,腰间两根袖带,文人打扮;右边一个身穿情面纱衣,脚踩月白官靴,气质风流,便是封珏同陶翰林。
封珏见到顾白,对着陶翰林拱手说甚,便大步上前,问顾白:“子歇你来找我,怎不命人通报一声,白叫你等了半日。”
那陶翰林站在原地看着两人,顾白见封珏同陶元功亲厚,道:“娘舅结交这般人物,也不让子歇认识。”
封珏微一皱眉:“莫要胡言。”同陶翰林告别,把顾白带进宅院。古朴大方,有两处大院三处小院,封珏一人居住,未添绫罗摆件,万不能比富丽封府。
小厮上茶,两人不语。
封珏做官后便搬离封府,独自居住,常有书信,过去几年,甥舅二人越走越远,心生间隙,顾白一心向上,不惜不折手段,封珏几次劝解无用,便不闻不问。
封珏念着血脉亲情,不再规劝,自后外甥落难,定能救他一命,早早受挫,才能幡然醒悟,回头是岸,如此想着,封珏道:“数月无往来,有甚么事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