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妃亲笔写了一封言辞哀怨萦婉的信送给巫仙,信中泣血,千般无奈,万般痛心,白泽到底多情,在同一处坑里绊倒照样倒得无怨无悔,都明知道那羌妃打的什么主意了,还是忍不住找了一趟昆仑。之前他们形同陌路,亲父子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只因一段一直无法了断的尘情,他就想回归到凡俗里,把这个野种儿子认回去。
想也知道认不回去了。再多说只能弄得双方都难堪。
羌王那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这计叫“李代桃僵”。原来羌妃数年前又诞一子,小时瞧不出,那两年大了、长开了,越看越像一个人。羌王于是刻意把这幼子照着巫神的模样来教养,言行举止,神色动作,乃至喜欢的东西,务求似模似样,一眼望去不出破绽。
这名叫盈戈的皇子自幼便明白,他是作为另一个人的影子而存活于世的,自己的言行举动都是这个人的复制或翻版,不能有别的动作、别的言行,连喜欢的东西都得一模一样。好几年前盈戈听说那位异父兄长喜欢上一个男人。他不明白,男人有什么可喜欢的,分明一个样,该有的都有,该没有的都没有,到底哪里稀罕了?
不用管哪里稀罕,只要是异父兄长喜欢的,他就得喜欢。凭什么?
少年长成了青年,自己有了主意,面上顺从,心里已经不愿听任父母摆布了。他说服父王与蜀相盟,亲自领兵杀到周朝,就为了看看他非得喜欢不可的那个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两边只碰了两次面,一次在鹰嘴口,他想把那人活捉了,弄回去好好看仔细,看看到底哪里值得他一模一样的喜欢,没想到那人悍横至此,围兵重重都让他逃了。三万人围堵几百人,居然捉他不住,有手段!
说实话,他有点佩服他,也因了这佩服更想把他捉回去细瞧。留阳之围时,那人于千军万马中居然还有心思笑,还老三老四地给他递荤话。而且,他说的那些臭不要脸的荤话,自己居然还往心里去了,傻不拉几的以为那人是在勾引他。没曾想一个走神他就敢捉他做质,再一个走神他就敢拿火药筒子自个儿炸自个儿!那份悍横飞出界外,简直让人难以招架!
不知道人是不是天生对无法招架的物事不自觉的存有迷恋,盈戈从此对这人有了难以抑制的牵挂。后来知道他肯好好活了,他还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可能是为了后会有期吧。
☆、第 74 章
他时常想:若是再会,那人会不会兑现他当日所言,给他几分甜头尝尝?
再说这甜头,他是说不屑也不屑,说想也想,矛盾的很。有点盼望他某月某日突然前来,突然像那天一样拿荤话挑他。
当那人真的领兵长途奔袭几百里,从蔚州直接杀到了羌地来,他就以为他是来找他的。
他领着一队人远远跟在他后边,只跟着,并不现身。他要等他自己想起来当时的承诺,自己来践诺。哪曾想那人当时是诓他的,打了诳语,原不打算兑现。
这队周军在大漠里打转,一部分人以为自己迷了道,只有他才明白这是那人故意的。故意绕弯子、兜圈子,想甩掉他。只要看他们绕的弯、兜的圈,就知道这队周军里边不只一个辨路识途的好手,显见是那人早就安排好了的,他们绝不会迷路,也决不至于走不出去。
那人心思够缜密,看来不是忘了践诺,而是根本没把这回事当真……
那好,来日若他当真取那巫神而代之,看他要如何?
羌国的狼主千岁在大漠暗蓝的月夜下站着,远观那个同样无眠的人。隔得远,那人并不知道有人遥遥望他,还在慢慢绕着宿营地走,想心事。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说的就是这位二十出头的狼主千岁吧。
一夜过去,天光大亮,周军上路了。两边由始至终没有真正聚头。
何敬真出了大漠,再走两天才回到蔚州。刚进镇西军寨,“呼啦”一下圈上来好几人——二世祖也在,张知州也在,杨将军也在,当然,圣旨也到了。
圣旨反正迟了,就不说了。
但这仨人一惊一乍的是怎么回事?
薛师兄先跳出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他看了一遍,看到没大伤就抚着心口退到一边去了,换张知州来。张知州也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把他看一遍,看完捻着胡须闪开,换杨将军来。杨将军来了啥也不看,张嘴就来:“我说你能让咱几个多活几年么?!你要长途奔袭不会知会我一声么?!万一有个好歹我连接应都来不及!”
“军情急如火,机会稍纵即逝,来不及知会你了。”
瞧他那满不在乎的样儿!
杨将军本来就憋成了炮仗,他这么一回嘴,炮仗登时炸了,“那我们就活该干着急呗!急死了算鸟了呗!”
“……”事儿爹不做声,心里想,都快三十了还要被人管着,自在么?!
杨将军见他不响,以为他有心悔过,刚想说句软的,软硬兼施一下子,没提防人家又响了,“放心,都计划好了,不至于死在半路。”
实话是实话,只是不像人话。
“……”
把杨将军气得,当时就从炮仗变回了甩手掌柜,“我不管了!圣旨还在那儿供着呢,你自己去领旨!”
张知州和薛师兄少有的和杨将军站在了一起,同进同退。他们都走了,留下条案上供着的圣旨。不用看都知道里边写着什么,何敬真不想看,然而还不能不看,真看了吧,他才知道这回把周师兄惹急了。
总而言之,圣旨里边就这么个意思:今年元夕之前务必回来,不回,明年你那五千亲兵就等着喝风屙沫吧!
好么,还在粮饷上做起文章来了!
其实这真不能怨皇帝,因某人出留阳之前答应得好好的,元夕之前回去,和人家一起过年。谁曾想某人出了留阳之后跟脱了钩的鱼似的,转眼就把答应的事儿忘到脑后去了。
第一年年关岁末之前,皇帝先用私信暗示他,后来见他装傻,就不得不改暗示为明示,明示了几回,某人左推右搪,太极打得纯熟极了。进入腊月,皇帝接连来了三封信催他上路,他回说对不住,前边几封信来不及瞧,不知您在里边提了什么没有。皇帝实在忍无可忍,下了圣旨要他回来听候调遣,他回说周朝与梁朝之间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战事,这个关口,他不能走。这是变相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于是第一年就被他这么赖过去了。皇帝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了个元夕,倒是没死心,设了条案,两人对坐式的,也摆一副碗筷,吃酒的时候也给对面斟一杯,用饭的时候也给对面盛一碗。
第二年,皇帝没等年关岁末就早早提醒他,让他回来过节。某人回信时候也一样答应得好好的,态度上绝对没问题。然而一到年末,一年的期盼就又成了镜花水月,某人老也有话说,要么说监造战船到了关键时候了,不能这时候撇下摊子溜了;要么说水军练的不大好,还得留下看着点儿他们。皇帝这回没忍住,下了旨意,着张知州看好监造战船的摊子,杨将军接着操练水军,你不是说怕活儿没人接手么?这下有人接手了,看你还有何话说!某人没话说,只能遵旨上路回留阳,刚出蔚州城就收到前方军寨报上来的一封战报——蜀军又来犯边啦!某人高兴得很,可算又有借口出溜了!
所以,第二年的元夕,皇帝依旧是对影成三人的孤清。而且还是热闹后的孤清——后宫的辞旧宴饮他向来是露个脸,喝一杯就走,不多逗留。这边刚从热热闹闹的阖家团圆中抽身,那边又没有人陪着,很是苦凄清的。
第三年,也就是今年,转眼就到了十月,皇帝那儿一早就做好各样准备,防着某人寻借口不回来。都日防夜防了,还是防不住某人自个儿折腾自个儿。设伏就设伏,还非得自己做饵;做饵就做饵,还非要长途奔袭;长途奔袭就长途奔袭,还非要进大漠;进大漠就进大漠,还非要谁也不说,一连三四天下落不明!这么样的人不来硬的就不行,你和他温言软语他还当你好推脱呢!
皇帝知道师弟的软肋就是行军粮饷,这回出来个撒手锏,师弟见了只是头疼。他不想回去过那淡出了鸟的日子,不想天天有人管着他,不想进宫陪下棋、陪吃饭、陪着批折子,但是钱粮在皇帝那儿掐着呢,君王一言九鼎就不说了,他那师兄的脾性他还是知道一点的,自己要敢不回去,转年皇帝就敢不给那五千人放粮饷!
好罢,小不忍则乱大谋,无聊也就是无聊那么四五天,四五天过后,不信找不到由头早早开溜!
于是师弟整整行装去往都城留阳,现如今是十一月初,路上别走太快,走一个多月才到,那时也十二月底了,熬过了元夕,顶多留到初五人日过后,寻个时机和师兄说一说,估计师兄也不能不让他走……
计划归计划,计划是永远赶不上变化的。这点师弟可算差了。
这两年多师兄也练出来了,为防滑不溜手的师弟半途走脱,啥法子都想得出,连专门用来暗查与暗杀的暗线都调动起来,专门守在各军寨门口堵截战报,截下来直接送给杨将军,决不让师弟沾手。师弟慢慢吞吞地从蔚州城溜达出去,慢慢吞吞地朝青州走,总想着说不定又像去年那样半道上来一封战报啥的,他就可以打道回府了,结果都出了蔚州了都还没见着战报的影子。于是他只能磨蹭着往青州走,过了青州,出了雍州,逛荡了一个来月,十二月二十五那天进的留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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