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州大营是兵营重地,不是说进去就进去的!”杨将军皮笑肉不笑,酸唧唧的秃噜一句。变得够快的,刚还问要啥奖赏,真提了吧,没一会儿那奖赏就插翅膀飞了。
“……”徒儿垂下头,委顿了,从此学会不把师父的打赏当真。
徒儿十四五,有主意的很,师父拦着不让他见,他就逆反了,偏要见。蔚州大营进不去,那好,就不信那护卫将军还能不出来!
徒儿在二门外住着,与两位管家住一处,进出都方便,练好了武功课,做好了家务,觑个空档溜出去偷瞧一眼,那还不容易!
偷瞧回来接着做文功课,功课做好了,家事干好了,师娘从不拘着他,任他四处撒欢,只要不惹事儿就行。
有一回护卫将军上门找杨将军谈事儿,杨将军把人迎进正堂,让上茶,上好茶。底下人得了吩咐去了,用的是后山上的山泉水,烧的是最好的云雾茶,沏好了正要送过去,徒儿来了,说要帮忙送,人家见他是家主的徒儿,没多想就让他送了。谁知这家伙玩了一手暗的——他把茶水掉了包,用两大抓茶叶沫儿泡出来的茶水,替换了山泉水烧的云雾茶……
好么,茶叶沫儿,还是不知搁多久了的那种,还两大抓,喝下去苦断了肠啊!
两位将军接过茶也没细看,端起来喝一口——嚯!那滋味儿!真是一言难尽呐!
护卫将军不动声色,默默倒着嘴,一点点咽了下去。
镇西将军当场暴起,揪住徒儿就是一顿臭揍!
闹剧闹完,杨将军又糟心了。他一直以为臭小子是个老实巴交的老实孩子,谁曾想居然蔫坏,为了让人家好好瞧他一眼,这种手段都能弄得出来!不打能行么?!不打还不得长歪啦?!
挨了揍的徒儿并没有吃一堑长一智,他沿着“蔫坏”的路径,一条道走到黑去了。
师父徒弟过了两年招,各有胜负,然而岁月不饶人,既不饶老的,也不饶小的,这两年中间,师父白头发长了不少,徒弟个头长了不少,老了的也就一直老下去了,小的长不停也就长不停了,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师徒之间总算养出了师徒情份,师父对徒弟没得说,打头里就是真心实意的传帮带,徒弟对师父呢,虽则不是狗儿似的认主,却也是扎扎实实的尊敬,让打让骂绝无二话。容留的恩情,教养的恩德,比山高比海深,就算让徒儿替师父去死,徒儿也绝不说半个“不”字。但要论为谁活着,他那“痴心不悔”一直没变,还是冲那认定了的主子去,至今还没入军伍,不上不下的吊着,就为有朝一日能到那认定了的主子身边去。真是的!立了贞节牌坊的烈妇们都未必有他那份死心眼!
这家伙修身修了两年多,原本的底子在那儿呢,又苦练了两年,大刀舞得忒好,文章写得极顺,怎么看都是个该往朝堂走的人。就这么干等着,等了两年了,只是苦于没有时机,他也着急,他也愁苦。看徒儿那么样的着急、那么样的愁苦,师父于心不忍,劝他:要不将就着先入了军伍,挣了军功,其他事情慢慢来?早两年的时候他还犹豫,如今看看大了,自己个儿又什么本钱都没混上,那些和他年岁差不多、拳脚功夫远不如他的,如今都混成百户了。看来,要做什么还得赶早,越早越好,特别是吃丘八这碗饭的,要从卒子做起,拼的不就是年轻么?所以他松动了,准备秋季征比时先入师父这边的军伍,走一步看一步,未来说不定还有更好的时机呢一直这么守着,眼见着与那护卫将军的差距越来越大,简直要到可望不可即的地步了,可不愁煞人么!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隆佑十二年七月十九,出了件大事儿——梁朝皇帝李天泽崩了,崩得颇离奇,一来这位年岁不算非常大,才五十出头;二来这位身子骨还硬朗,等于是昨儿夜里还好好的,今儿早上起来人就没了,内侍发现的时候人都死得铁硬了!
这是怎么说的?
而且这位梁朝的开国皇帝崩了之后还密不发丧,藏着掖着的,内中充满了鬼祟。各种传言甚嚣尘上,连百姓中间都传说皇帝已经死没了,梁朝朝堂那边还是没动静。国不可一日无君,这道理谁都知道,然而李天泽死的太过突然,没来得及留下旨意,百年之后究竟由哪位皇子来继承大统,没头没尾的一个烂摊子,烂就烂在了死皇帝生前婚娶早,高产,且还风流,碰上合意的就往宫里弄,大小老婆几百,从头算到尾,光成年皇子就有六位,还没成年的也有十二位,还不算皇女们呢!按照“立长”的旧规,长子应当继替登大宝,可皇长子李烨是个药罐子,常年病榻缠绵,一年到头不见他出来几回,这么一来,其余几位身强体壮的弟弟心思就多了,心思多还不算,还四处活动,都想着把朝堂上各路势力争取到自己这边来。于是时局越发混乱。
☆、梁朝内乱
死了皇帝,并且还不知谁接着坐那把交椅的梁朝,一时间山雨欲来风满楼。
半个月之后,梁朝丞相夏侯敦拥立十王李穆登大宝,改国号为“兴国”。同时举国丧,罢朝三日,为大行皇帝举哀。民间罢曲乐,罢宴饮,缓嫁娶,这一罢一缓就是半年。
死皇帝死也就死了,但看看继替的这位——十王,前边还有一到九呢,都哪去了?
这就叫蚌鹬相争,最想不到的那个得了利。
半个月前,成年的那几位王合谋要把大哥害了——反正一个药罐子,留下也没几年可活的了,何必占着茅坑不拉屎呢
二王到六王聚头碰了一会儿,想出一个主意:三王的妈向来受宠,皇长子的妈薨逝之后,李天泽把她扶上了皇后的位子。皇后统御六宫,权势非比寻常,随便找个由头说要大儿子上门来请个安,太容易了!
尊旨上门请安的皇长子哆里哆嗦地进来,见了自己“小妈”,哆里哆嗦地跪下请安,刚跪稳,后边过来一个肥壮内侍,手上把着一口青花大笔缸,照他后脑勺来一下,砸倒了,后脑勺破了个大口子,汩汩流血。皇长子疼懵了,哆里哆嗦地往脑袋上摸一下,满手的血,不用她们找补,他自己就晕过去了!
后来呢?后来这位药罐子皇子就被内侍们用一乘小轿子抬了回去,说是皇长子走路不当心,出门自己跌了一大跤,磕破了头,皇后让把人送回来,还让太医跟着上门诊治。仁至义尽了吧?
皇长子也是凄凉,娘亲没了,没人保他,娶个正妃又与他同床异梦,总想着他死。一家上下离心离德,管事的想着蒙事,掌家的想着肥私,这回被一缸子砸个半死,抬回来竟没人管的!皇后派来的那位御医也不知开的什么方子,煎了一碗药灌下去,当天夜里人就挣扎着死了。
没了半死不活的“绊脚石”,余下五位成年皇子痛快掐成一团,明争暗斗,打得不可开交。三王拳头最硬,他掌着兵权,有一位做皇后的妈,还有一位封王的舅舅,比那几位有底子,脑子也颇活络,阴谋阳谋都会用,几天下来收拾了四位兄弟,离帝位仅有一步之遥了,不想变生肘腋,自己人插了他两刀,一个窝心脚把他从龙椅边上蹬下去,而后找了一位好“梳弄”的扶了上去。
世间事大抵如此,本以为握在掌心里的东西,一转眼就花落别家了。
三王输在了哪呢?输在了他认人不清、识人不明上,他错看了夏侯敦,错认了夏侯敦的忠心,错以为夏侯敦是个表里如一的人,错以为这个表里如一的人不会做出叛主的大逆之事。
看人不能看表面,得把他当成一条接连着的线来看,线上可能会有无数的节点,既有死结又有活结,死结代表这个人突然的转变,由单一的“好”急转成单一的“坏”;活结代表这个人一时的转变,由某时某刻的“好”慢慢变成某时某刻的“坏”。夏侯敦的人生当中,死结居多,对某人某物的好,要好就好到极点,恨不能剖心挖肝的好,但一旦这些人这些物没了利用价值,他的好就成了变本加厉的坏。此人本是梁朝边地的一名小小县吏,卖命钻营,用剖心挖肝的好去结识任何可能于他有益的关键人物,机缘巧合,他钻到了三王的门下,几次危急时刻的好表现让他脱颖而出,成了三王身边第一号得用的人。他能坐上梁朝相位,三王可是出了不少力气的——一力栽培,一路扶持,夏侯敦青云直上的同时,心也大了,哪里还甘心做个俯首帖耳的乖奴才,他自己弄了个窝中窝,培植自己窝里的人,好比一棵大树上的寄生,附在树身上默默吃掉树的养分,慢慢壮大,越来越大,总有一天要把树吃死,吃死以后他再自己落地生根。野心这类东西,哪里藏得住,三王的身边有几位谋臣早就看出来了,悄悄对三王提了几次,说夏侯敦此人生有反骨,不可重用,紧要关头尤其不可托付生死,然而他不听,他以为凭借他外家的势力,一个夏侯敦不足以构成大的威胁。哪里想到这样一条喂熟了的狗,从来不哼不哈的,居然会在这样要命的时刻给他致命一击,一下把他打死,而后把他那十二岁的十弟扶上的帝王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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