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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云在 完结+番外 (林擒年)


  第三天,他扯到了暗线上,说暗线上颇有些得用的人手,真不放心还可以派人暗里跟着么。
  三天下来,意思就这么个意思:蔚州有两个向着护卫将军说话的人做知州、做镇西将军,不怕别人给你那心肝宝贝穿小鞋。再说了,不还有一批暗线上的人跟着么,还怕弄丢了人不成?!
  第四天,皇帝好不容易定了主意,要把人放去蔚州了,哪知师弟又不想即刻去蔚州了,他想各处走走看看,最后才到蔚州落脚。
  怎么突然又变了主意呢?别是外边有什么“干系”吧?各处走走看看,好得空会会那“干系”?
  皇帝的犹疑终于没抵过师弟越来越不快活的神态,还是下了旨意,让师弟信马由缰地外出逛荡去了。
  看着像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式的“放生”,实际上皇帝暗地里不知下了多少功夫,暗线上的人就不必说了,连可能行经的州县都预先下了意旨,简直与天罗地网好有一比,只不过这张网撑得高、放得远,瞧不出。
  临行前,师弟被师兄硬留了一晚。就留在偏殿。就要同起卧。这坑不知多久之前就挖好了,等到黄花菜都馊了才等到这么一个好时机,师兄不能不用。
  先是留饭,传上来四菜一汤,十分家常,光吃菜不行,还得喝点儿小酒。当然,师弟不能多喝——乌山冻石做的荷叶杯,小小的、浅浅的,喝个三四杯,有一两多的量,喝到脸上薄薄敷一层胭脂红,微微眼儿媚,足矣。师兄用这“胭脂红”、“眼儿媚”下酒,喝得过了,心头眼里一齐动火,嘴上几乎没掌住,“小心肝小乖乖”这几字冒出一个尖,师弟没听明白,“嗯?”了一声,师兄又改词儿了,“……明日就要启程了,好歹留一晚,陪师兄说说话。”。“……”师弟为难,刚要婉拒,师兄叹了口气,自然而然地伸出自家左手把住师弟右手,幽幽道:“高处不胜寒呐!连个谈心的人都没有,难受哇!”。
  看看,“哀兵”就是好用,师弟想婉拒也婉拒不来呀,人家九五之尊那样高寒、那样难受、那样找不着人说心里话,你这师弟还不陪一宿说说话,像话吗?!
  师弟显然没料到师兄会来这一手,一时想不出辙来应对,不说话了。
  不说话就是默认,皇帝暗地里一个眼色,让内侍们即刻去准备。等师弟回过神来,早已万事俱备。师兄靠过来把师弟拉往偏殿,进门,拿出棋盘,下了几局棋,这期间内侍们轻手轻脚地退光净,轻手轻脚地掩门落锁,几局棋过后,整个偏殿只剩下他们二位。
  也即是说,师弟不知不觉掉坑里了……
  平常老也赢不够的皇帝那晚反常得很,接连被师弟“将军”,输个“底儿掉”,师弟赢得都不好意思了,正想着要不要让师兄一二手,谁知人家把棋子儿摔回棋罐子里,站起来伸了个大懒腰,说:“时候不早了,睡吧。”
  “……”师弟抬头看了看师兄,又扭头看了看那妆点得跟喜床差不多的龙床,一脸的莫可奈何,犹豫了一会儿,硬着头皮说道:“臣还是回讲武堂吧,这么样行事毕竟不合礼制,怕于陛下声名有碍……”
  “师兄弟同宿怎么了?!抵足而眠,叙叙寒温,这就不合礼制了?哪条礼制上这么说的?!你倒是找出来让我瞧瞧!还于声名有碍——难不成师兄弟之间还要守‘男女大防’?嘁!睡一张床上就能想歪,都是些什么人呐?!谁这么说你告诉我我再找他!”皇帝愤愤,话里话外都是要逮人严办的意思,又把师弟堵在了半道上。
  “得了!先歇着吧,明儿一早还早起呢!”师兄这会子又不含蓄了,上来硬拖,拖着人上了床,睡到了一块儿,盖上了喜被一样的大红被褥,接下来怎么样?没可能说睡着就睡着吧?夜半无人私语时,要说些啥才能既不负良辰美景又不惊着人呢?
  皇帝还挺能凑趣,从古早以前扯起,东拉西扯兼着套话,说着说着,渐渐入港,“有件事儿想让你帮我想想主意。”。师弟不接话,静静等他的下文,“我心内恋慕一个人,但那人不知道,你说,该用些什么办法叫他知道呢?”。师弟以为师兄要说些家国天下的大事,没想到他上来就说儿女私情,一时间有点儿跟不上步调,半日找不出言语来对付,只得嗫嚅着说:“这事儿……臣也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皇帝看师弟的眼神急迫起来,刚才喝下去的半斤酒这时候悠悠晕开,身上燥热,忍不住要朝师弟靠拢。他不着痕迹地朝床里挪了挪,又挪了挪,还挪了挪,三挪四挪,师弟就给挤兑到了尽里边。遭了挤兑的师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倒不出,总不能对着皇帝说“师兄,您能睡出去点儿么?”。
  “看在咱们多年师兄弟的情份上,你好歹给我指条明路,不然可真要把我熬死了!”皇帝直接略过师弟左右为难的面色,接着张网捞鱼。
  “……”师弟是真不知道“明路”在哪,绞尽脑汁给指了一条“大道”,“若是这位有亲眷在朝为官,可以通过亲眷打问,看看可曾许了人家,如果没有,那就下旨召入宫中吧。”
  “这人……不能用下诏的手段弄进宫!”一纸诏书就能摆弄稳妥了,我还愁什么我!
  皇帝对这应答很是不满,又不能直说,只能九曲十八弯地抹个边角,提点提点这不解风情的师弟,要他往远了想,往有难度的地方想。
  “……”师弟想是想了,但他想的是:早知道师兄叙的是这种寒温,他不论如何也不该留下的。这种事,本来就是没头的官司,只有在当中的人才能领会,非得让旁人出什么主意,这不是添乱么?
  “说话呀!出两条主意给我,赶紧!”师兄赶鸭子上架,硬要师弟心领神会,一瞬打通“任督”二脉,立马给出个像样的主意来,然后他们就好心有灵犀心心相映。可能么?做梦呢吧?
  “……臣实在是想不出了……”师弟想的怪简单的,他想,九五之尊喜欢某个人,那还不容易,只要姑娘家没有婚配,且又愿意入宫,那不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抛开身份不论,他那师兄样貌人才都是上上等,姑娘家应当没有不爱的。一道圣旨既给了体面又给了情面,双方皆大欢喜,还有什么说的。可人家偏说不能用下诏的手段去讨人,让想别的法子,这不是出难题是什么?
  “……”师兄心里好着急,好渴切,好想不顾一切把窗户纸扒拉掉,憋了半天,他说话了,“比如说,只是比如啊,那人是你,我要怎么办才好?”,本想搜根剔齿一顿说完的,谁想末后还是落进了“比如”里。
  “……”师弟对师兄的深心浑然不觉,只觉师兄近来有些“四不像”的古怪,也没多想,加上大伤刚好元气不足,谈着谈着就犯困,耳畔的声响渐行渐远,没一会儿师兄的叨叨就成了哼哼,又成了嗡嗡,眼皮子相当沉重,一刻以后,上下眼皮终于亲热到了一处——他睡着了……
  那头师兄还在曲里拐弯地掏心挖肺,甚至都露出点儿“没错,那人就是你”的意思了,藏头露尾说半晌,好容易刹住嘴等师弟的应答,没曾想身后一片阙静,一扭脸——师弟居然睡着了……
  ……

☆、纠缠

  然后师弟一觉睡到了大天亮。师兄个苦命的,身边躺着一块“饵料”,然而并不能一口咬过去吃干抹净不留渣,只能这么半梦半醒地熬着,半梦半醒间又净做些带颜色的梦,一整夜没睡踏实,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睡时梦见和师弟做些胡乱的事,梦得身上某处一阵阵发硬,醒来难免各处不满,忙得很,忙着偷摸师弟手、偷亲师弟脸,权作抚慰,聊胜于无。于是乎,一夜就这么过去了。苦命的师兄大早就要上朝去,去之前还要换一身五花大绑的冕服,穿好戴好,一挥手让内侍们下去,他挪到床前,站定,静静看了一会儿师弟的睡颜——元气还没全养回来,捂得这么严实,睡得这么踏实,脸上都没有那种跑得旺盛的血气……,看到这儿,又动了把人留下再将养一段的念头,然而圣旨都已经颁下去了,朝令夕改毕竟不好,只能加派人手看牢这不省心的师弟,别让他动不动就折腾自个儿也折腾别人。又站了一会儿,五更到了,不得不走,师兄忍不住俯下身去,抬手摸了摸师弟的脸颊,两边凑得近,且越凑越近,师兄的呼吸又急又重,拂到了师弟的眼睫毛上,许是觉得痒痒,师弟眼皮翕动几下,那两排密而长的睫毛也跟着微微颤几颤,颤得师兄愣怔了、魔障了,不知觉中缓缓压下,结结实实地从师弟唇上偷了个香。师兄这个香偷得是惊心动魄,既怕师弟半途醒来,又盼他半途醒来。怕是怕一旦兜穿,他们之间从此桥归桥路归路。盼是盼兜穿之后师弟能够了悟,两厢情愿,相扶偕老。然而师弟睡得极其安稳,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师兄只能闷闷上朝去了。
  那天事儿不多,近午时分就散了朝。下朝以后,皇帝留几人赐午宴—— 一个何敬真,一个吕维正,一个刘中岩(这位原来是杨镇手下的行军总管,蔚州战场的粮秣银钱亏得此人从中调度平衡,不然凭着二世祖与丘八头子的经济头脑,仗还没打完钱就霍霍光了。留阳之围时,杨镇从蔚州悄悄过来,也带着他一道,追讨周朝反叛的时候,又是多亏他押着粮草一路紧随,杨镇一队人马才不至于饿着肚子拼杀。应当说,杨镇杨将军能得这“镇西将军”的衔儿,有一半是这位的功劳。留阳事毕,皇帝一纸诏令将此人直调都城,充任户部尚书。),一个姚枢(留阳之围中,姚中丞当了吕相替身,差点儿没替死,“劳苦功高”,目前升任刑部尚书),一个杜子羽(这位品级太低,本来不在赐宴之列的,因师弟说过出都城之后首先想到汴州看看,到汴州之后又想先到楚水附近的兴田看看,兴田与濮阳隔邻,两百名入讲武堂的将帅种子当中,也就只有这位的归处与师弟的去处最相近,索性多留他四五天,等师弟一同启程,充向导的同时也能看着“事儿爹”,别叫“事儿爹”惹事。临行了,把人一起叫过来,宴席中间再提醒提醒。)。这午宴乍看是场饯行宴,再一看又琢磨出点儿别样滋味来。看看皇帝请的那些人—— 一位右相、一位户部尚书、一位刑部尚书,除了左相与兵部尚书暂时空悬以外,整个朝堂最关紧的官们都叫来了,真是用心良苦,虽然没有明说,但基本是那么个意思——这人于我,可说是性命交关,你们若有什么其他心思,趁早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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