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精灵古怪地让我害怕,此刻见我如是说,又不知想起了哪一出,噘嘴道:“刚才少傅说我沉溺声色。”
我正在往别处走,听得这一句差点没摔下去,此刻惨着脸看他:“我说了么?”
禹连托着腮,一脸纯真茫然冲我点头。
我头痛得更厉害:“……二十页!”
禹连还是一脸纯的可以滴水的样子看着我:“可是我除了刚才调戏了调戏少傅,也没干别的,就算干了,也就是在彩袖楼对面看少傅干……”
我听得差点给他跪下去,此刻扶着头颤颤巍巍坐在椅子上:“十页。”
他终于乖乖低头背书了,然而坐在他旁边的我却无语对苍天。
苍天啊,现在的小孩子都成精了吗!
一失足成千古恨,如今我才真是懂得了。
他背书,我看着他背书,他竟然安坐不动,眼皮都不抬一下,我想若是换我坐在这里,看着我的是我师父钟临,那我一定满脑子都是他的戒尺和我的手掌心。
是啊,他是太子,我打不得。
禹连翻了一页书,说:“少傅,我们学完论语学什么?”
我回了回神:“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乐理。”
他满脸失望地将我望着:“你也该知道,我父皇费劲千辛万苦把你请回来不是为了教我这个。”
我眉毛一挑:“臣乡野草民,对政事治国之事一窍不通,不敢教殿下。”
禹连又道:“那骑射武艺呢?”
我轻笑一声:“骑射武艺?这些臣倒是幼年时学过一些,可惜这两年在广西流放,只记得柴怎么砍,不记得马怎么骑了。何况这些是少保要教给太子的,臣领着少傅的俸禄,就只能教殿下四书五经。”
禹连一愣,呆呆看着我,嗤笑:“是啊,我以少傅为师,可惜少傅以我为傀儡太子,自然事事不愿教我,少傅自保都来不及,哪里有功夫管我这个没人要的太子?”
他语调凄凉哀怨,说得我心都软了。
“更何况,若是来日换了皇帝,少傅也还是少傅不是?我向少傅求教,当真是我不懂事了……”
这几句话更是说得令人心疼,我看着那少年俊逸的眉眼和低垂的头,心里不禁五味陈杂,我正要说罢了,我教你就是,结果这小子忽然一抬头,甩给我一个赖皮的笑:“少傅,我背完了,可以吃饭了吗?”
我:“……”
吃个饭而已
禹连从我碗里夹菜吃的时候,我一时在想,我到底是少傅还是他妈?不行,他妈早死了,我不能这么想。
我只得温声劝告道:“殿下,你难道不知,已经到了别人碗里的东西就是别人的饭,不能再夹走了?”
禹连啃着筷子:“你是少傅,又不是别人。”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以前就是这么把别的少傅气走的?然后他头头是道地说——不,是说得头头是道:“尊老爱幼,你又不老,我正好年幼。”
我看着这个十八岁的比我高的家伙,你这么装嫩有意思吗?我实在吃不下去,他气得我干呕。
禹连见我干呕,一副惊慌的样子:“少傅可是哪里不舒服?”一边说,一把屏退众人,悄声问我:“少傅可是有了?”
我一愣,没反应过来。
等我反应过来,他保持着关心姿态的脸已经有了一丝裂纹。
我被他气得都笑了:“我是男子,何来有孕一说?!”
禹连认真道:“我只是问少傅是不是有病了,少傅不要乱想嘛!”
我:“……”
我和禹连相处一周以后,一直没能适应过来。原本的授课早就被彻底打乱,我甚至很想躲在东宫给我住的那个院子里不出来。很难解释和禹连相处的时候,他会用多少种古怪的方法来气你——而且前后反差,总是如此之大。
他每次把我惹急了,就笑得眉眼弯弯,好像有什么天大的喜事。我姑且只能认为这小子有惹别人生气的癖好。
这一周我不曾见过别人,除了禹连被皇帝叫走的那一日我出了一趟皇城,去吴妈那里拿些忘记的东西。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状元府吧——一周前断壁残垣,如今收整的有些样子了。
吴妈看见我,似乎还在生我的气,哼了一声,却去给我做饭。
我看着那新的桌子和四周刚建起来的房子——我比任何人都知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安府。
这里是安府。
这里是安府。
我正想着,忽然一晚茴香苗重重地被撂在桌子上,吓了我一跳。碗里的面汤溅出来少许在我脸上,我被烫了一下。我一抬头,看见那身材粗壮的吴妈正系着围裙怒气冲冲看着我,眼里全是愤恨。
我摸了摸鼻子,伸出爪子去拿筷子,被吴妈一巴掌打回来,疼得我直甩手。
我委屈:“你不让我吃就直说嘛!”
吴妈眼里有失望,但是这神情在她脸上显然不能像禹连那臭小子那样打动人,再说我被这小子骗来骗去,再怎么悲痛欲绝的神色我能接受了,因而只是咧嘴冲她傻笑。
吴妈声音很尖,她声音一尖就没好事:“我就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能把灭门的仇都看得那么淡,就是我,现在出去看见一个王家的人,我都想杀了他,你怎么就能和王宸忆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他那个混账老子当年是怎么杀了你家人的?”
我偷偷去拿筷子,又被她打回来,她冲我吼:“你到底是不是人?”
我更委屈:“那你也不能不让我吃饭嘛!都跟你说了这件事和宸忆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了!”
吴妈怒极反笑,一把将茴香苗扣在我脸上,出去了。
我沾了一脸滚烫的面,浑身上下都湿透了,那坨面从我脸上滑到衣服上,再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我吐了嘴里的茴香叶子,正要用袖子擦脸,见门口一人噗嗤一笑。
我赶忙站起来:“师父。”
每次挨打,都被撞见。
钟临摇摇头:“不敢当,不敢当!”他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又笑了,我说:“师父,我本来该留您吃饭,可是您也看见了,我在这儿连碗面都吃不上,走,我带您去别处吃。”
钟临看着我一身面汤,伸手替我摘了脸上的菜叶子:“你就这么去?”
我讶然:“哎呀,得换一身,师父等我,马上就回来。”
我去卧房换衣服,钟临反倒跟着我,都是男子,我也不避讳,就在他面前换了。钟临一直看着我,眼里别有深意。
我说:“就算您是我师父,我换衣服的时候您这么看我,我也会不好意思的啊……”
钟临脸上依旧是那种和煦的笑,这屋子里有些暗,他站在窗子口,外面的光照进来,打在他头顶上,带着一层金边,我笑了,觉得他整个人像个佛一样。
钟临说:“我钟临的徒儿,果然是和常人不一样。”
我当时正在换衣服,此刻窘了一下:“什么?”
钟临向我走过来,低声道:“若非你曾是我徒儿,连我都快要被你骗过去了。”
我茫然着一张脸:“我骗你干什么?”
钟临叹口气:“我当年教你之时,只觉得你才思敏捷,是个聪颖的孩子,却万万没想到一场祸事,能将你逼到如此境界——你若原先只是有些出众,今日看来,能成大事。”
我被他突然冒出来一大串儿话逗笑了,把衣服套上去:“是是是,我能成大事,师父还吃不吃饭了?”
钟临站着没动。
我又回头看他:“师父?”
钟临看着我,眼中五味陈杂:“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何连我也要瞒?”
我更是摸不着头脑:“瞒你什么?”
他脸色一变,竟甩袖出门去了,我赶紧跟在后面:“师父,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钟临脸色铁青:“你若不信我,何苦又来叫我师父?”
我简直冤死:“我我我刚被人糊了碗面在脸上,现在又被你按了一个罪名到头上,我到底干了什么?”
钟临猛地停住定定看着我:“我问你,你回洛阳,可是想要报仇?”
我一傻:“我来科考啊……”
钟临冷笑两声:“好!你便去做你的少傅,便去与那杀了你满门的人偷欢,从即日起,与我都无关!我不曾教过你,也不曾受过你三拜,你走就是!”
他说完就甩下我走了,我站在门口,哀叹一声,正要回屋去,却见吴妈站在门口,砰的一声在我面前把门死死关上,这可好,家也回不去了,而且我还饿着。
我就这么站着大街上,深觉秋风荒凉。
这……搞得我里外不是人。
我只得去别处吃饭,还没走两步,猛然想起来银子一文都没带,算了,我回宫吧,一摸腰上,令牌还在家里。
我愁眉苦脸地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大门。
说好的天无绝人之路呢。
逮耗子
我在门口拍了拍,软声道:“吴妈,我重要东西都在里面呐,能不能放我进去拿一下?”
没人理我,我家狗叫了两声。
算了,这狗是吴妈近几天养的,还没见过我几面,应该是不待见我。我看了看安府的断壁残垣,只得走绝路了。
相似小说推荐
-
何谓逆袭 (姑苏剪剪) 晋江2016.02.26完结通俗版:这是一个清冷师父终于把自家傻白甜徒弟养大,却发现徒弟从小就是大魔头,然后摇身一变...
-
秀才变地主 番外完结 (鬼屋) 2016.04.06完结 4.16更新番外完结一穿来就分家,迷迷糊糊揣着一万两银票走出了侯府大门。幸好原主还算争气,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