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已然揭晓,那府丞也深信不疑,急忙返回东宫复命。
可巧这时太子正在临霜殿内与月珊品茶,当那府丞说道“斗鸡舍原是叶家”的时候,叶月珊忽然哀呼一声,抚住胸口,哭得梨花带雨。
太子当然能够理解她的情绪,心中暗暗疼惜,因而也不由得也生出了几分愠怒。
“这鸡舍……到底是谁家的”
“回禀殿下,这房子本由皇上赏赐给了唐家,又被丁郁成给租借了去。造鸡舍的也是丁郁成。”
“丁郁成……那个户部侍郎丁郁成?”
太子的眸光微微一滞,顿时记起了什么。
先前江启光曾经撰写过一份名册,上面记载着所有曾经向宣王赵阳示好的流内官员,丁郁成正是其中之一。
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即便赵昀还只是储君,但处置区区一名吏部侍郎,依旧不费吹灰之力。
更何况丁郁成素行不良,想找他的茬儿,简直就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三日后的朝会上,太子司议郎弹劾上疏,称去年春末夏初的那场瘟疫,吏部赈灾不利。赵昀当即朱笔一挥,将丁郁成出为下州司马,择日启程。
调令下达的时候已近黄昏,丁家上下一片忙乱。丁郁成吓得面如土色,顾不得宵禁在即,快马加鞭赶去了胜业坊。
唐府的东厅里,尚书左仆射唐权坐在主位上。他低着头,摆弄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表情平静,仿佛看不见面前如若针毡的丁郁成。
“大人,太子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面前没有茶,丁郁成已经说得口干舌燥,然而他却依旧舍不得安静下来。
“赈灾这种事,得利还是不利,这又哪儿有什么标准?还不全凭着太子他一个人自由心证?下官只是小小的一介吏部侍郎,说得难听些,杀鸡又岂用牛刀?太子此番举动,明摆着是冲着大人您与萧大人来的,这是要杀一儆百啊!”
他说了这一大通,终于停下来喘气儿。直到此时,唐权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以为,太子治你一个‘赈灾不利’的罪名,是为了什么?”
丁郁成立答:“下官以为,太子这就是在瓦解股肱老臣在朝中的地位,为日后登基培植亲信做准备。”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
唐权轻笑一声,眼中却满是鄙夷:“一个小小的贬谪就将你吓得面如土色。可你为官的这些年里做过的事,随便拈来一桩,说不定都可以判得上流放……你以为,太子会不知道?”
丁郁成嘴唇颤了颤,脸色变得更加惨白:“大人的意思是——”
唐权轻轻地用手指叩击着扶手:“太子表上是给你留了一条后路,可事实上却是买了萧唐两家一个面子。你若要我拂了这个面子,再去太子跟前得寸进尺,那么等着你去做的,恐怕就不是什么下州司马的好差事了。”
丁郁成闻言大骇,连忙缩起脖颈,虽然仍是一脸沮丧,但毕竟不敢胡乱央求什么了。
唐权这才稍稍安抚他道:“你且放心,我在几处下州皆有些老友。你若过去,自然也不会吃亏受苦,时间不早了,回去收拾罢。”
丁郁成哭丧着脸点了点头,又反问:“看眼下这局势,太子登基似乎已成定局。萧唐两家,树大招风,大人可有什么万全之计?”
唐权依旧用指腹轻轻敲打着扶手,气定神闲。
“我自有主张。”
第103章 探花宴
遣走了丁郁成,月下的东厅重归于静谧。
唐权却没有起身,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少顷,西窗外又有脚步响起,旋即就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问道:“爹,您找我有事?”
唐权闻声抬头,打量着站在门口的独子。
“今日你到那里去了?”
“同年的进士之中,有人出钱办了私宴。孩儿推脱不过,这才应酬了一会儿。”
说着,唐瑞郎便进了东厅,来到唐权面前。
他身着一袭琉璃绿绫袍,其上的银纹映着月华,更衬托得他英姿焕发。
唐权似是接受了这个理由,却又提醒道:“你虽得了三甲,然而还没过春关1。切莫得意忘形。”
“孩儿明白。”
唐瑞郎点了点头,又追问:“爹,我看那丁郁成黑着一张脸,莫非出了什么事?”
“太子贬了他的官,去下州做司马。”
贬官?!唐瑞郎眼皮一跳,顿时已经明白过来。
“爹,听说您将崇仁坊叶锴全家的那座宅邸,交给了丁郁成使用?”
唐权似是回想了一下,这才反问道:“是又如何?”
唐瑞郎又不好挑明了说,略微思忖方才答道:“那座宅邸被丁郁成拿来做了鸡舍,事情应该传进了东宫。那叶家之女,如今是太子身边的良媛,一定是她在太子耳边抱怨,丁郁成才会被贬谪。依我之见,父亲您还是尽快将宅邸献给太子比较稳妥。”
唐权寻思片刻,倒也爽快应允了。
“也罢,这件事就交给你去运作。”
唐瑞郎点头称是,这就想转身离去,却又听见唐权发话:“这件事与内侍省那边没有干系?”
唐瑞郎不假思索地摇头:“无关。”
唐权并没有追问,他只是凝视着唐瑞郎的背影。
“这段时间,你各路周旋博弈、趋利避害,处理得倒是不错。看起来,待我唐家正式传到你的手上,定能绰有光前,垂裕后昆。”
“多谢爹爹称赞。”
唐瑞郎恭敬道:“为爹爹分忧,本是孩儿分内之事。至于光前裕后,瑞郎并不敢奢望。”
“哦?”唐权轻笑一声:“那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总不会真是金山银山这种俗物吧?”
“不,其实孩儿的想法也很简单。”
唐瑞郎也跟着轻笑一声。
“只可惜,孩儿生错了时候,若是在太祖太宗手里,孩儿倒能做个元勋功臣呢。”
说完这番话,他冲着唐权躬身行礼,然后脚步无声,再度消失在了月下的庭院里。
丁郁成离开京城的这天,唐瑞郎将叶家宅邸的地契献入东宫,一并献上得还有一些珠宝首饰,显然是为了讨好叶月珊。
赵昀虽然并不喜欢唐家,然而一则他无法同时对付萧唐二家,二则又忌惮着唐瑞郎与内侍之间扑朔迷离的关系,因此也只有将地契与宝物一收,权当了结此事。
清明正日,陆幽又请来一群道士到宣王享祠做法事,鼓吹喧闹一番,并用太子赐的新火烧了好些纸钱,也算是安抚了赵阳的在天之灵。
这之后宣王是否还曾经入过太子的梦,便不得而知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依照大宁朝的风俗,进士自登科后直到春关前,须得参与大大小小多达九种宴集。这其中,有进士们自行举办的私宴;亦有朝廷出资的官宴。而“闻喜宴”则无疑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次。
话说这闻喜宴,本该早于其他几种宴集举办,然而前阵子接连下了数日小雨,好不容易天气放晴,却又遇上寒食清明,因此便被一拖再拖。
眼看着入了三月,终有一日雨过天青,众人便相约在雀华池畔一聚。
闻喜宴集的消息很快不胫而走。到了宴集的正日,只见雀华池一带人山人海,车马阗塞,竟然全是慕名前来围观新科进士的人。
这其中,更有公卿大夫早早地在雀华池上泛起轻舟,为得正是拣选看得顺眼的青年才俊,挑做为东床快婿。
巳正时分,新科进士们陆续来到了雀华池畔。只见他们一个个鲜衣怒马、风流酝藉,端的是人生之中最为得意的模样。
而这群人中最为耀眼的,就非唐瑞郎莫属了。
只见他一袭荷茎绿的瑞花绫袍,头戴束发银冠,腰系玉镶银蹀躞带。胯下一匹乌夜似的黑马,更显得他玉树临风,丰神俊逸。
这闻喜宴虽名为宴集,却又与寻常饮宴大有区别。依照习俗,饮宴正酣之时,所有新科进士便要陆续策马上路,游遍诏京城内的大小花园,采摘盛开的名贵花卉,带回到宴席上。
然而这又不是一场全无胜负之心的玩乐——第一个出发的探花郎,必须采回所有人中最为珍稀、贵重的花朵,否则便要罚酒罚到酩酊大醉。
今年的探花,正是唐瑞郎。
酒过三巡,微微醺。
唐瑞郎在众人的喝彩声中跃上马背,去履行他作为新晋探花郎的重要使命。
烟花三月,诏京城中繁花似锦。桃花烂漫,李花娇艳,蔷薇吐露,含笑幽香,更还有许多看不清、道不明的花朵,远远近近晃着人的眼睛。
按照习俗,在这一日,城中大小园囿不论贵贱高低,一律要向登门的新科进士开放。园内花卉,也任由寻芳者攀折。
然而想要寻得城中真正的“花魁”,却依旧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唐瑞郎并不急着入园。为免打扰,他甚至只捡僻静的巷道,慢悠悠地走着。
花不贵多,而贵精。他知道,每年闻喜宴的“花魁”向来都只属于同一种花——牡丹。
可惜今年开春阴雨连绵,天气也比不上前些年暖热。这城中院子里种着的牡丹,有三成烂了根;剩下的那些,竟也像是受了委屈似的,迟迟不愿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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