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庆然正打算一个字一个字掰开了教,一抬头,就看到洪氏站在边上。
“庆然,庆峰现在也没多少事,跟着一道学成吗?”洪氏腆着脸,说实话,求到侄子身上,还真有些难为她,若非这样,她早就把小儿子给推出来,哪至于等到现在。
“没问题,让四弟过来吧。”钟庆然倒是没什么意见,二叔一家和他没起过冲突,虽然不大亲近,却也没刻意疏远他。
“诶,那就好。庆峰,过来,以后可要好好听你三哥的话。”
钟家孙辈七个男娃,前面三个和后面四个年龄差别有些大,钟庆然排行第三,正好在这个当口上,来年就十三岁,而排行第四的钟庆峰,今年都还只有七岁,两兄弟足足差了五年,也不怪他们玩不到一块。
钟庆然对钟庆峰不大了解,没有刻意放慢进程,就照着之前那样教,有不懂的,可以私下里请教。
洪氏见小儿子没有被排斥,看了一会觉得没问题,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可没有多少闲暇时间耗在这上头。
“三姐,我也要学。”两个姐姐都忙着手头的活计,钟乐一个人无所事事,便趴在窗口玩,正巧看到这一幕,便嚷嚷着她也要参与。
钟文放下针线,看了眼同样有些心猿意马的钟怡,眼神闪烁了几下,对着她说道:“你要是想去就去,反正也不差你这点活,记得看好小妹。”
钟怡跟钟磬同年,其实她并不清楚认字有什么好处,只是觉得连二婶都送四弟过来,那一定是好事。她这个年纪,玩闹心还很重,能静下心来做事就不错了,别的还真指望不上。
外面热热闹闹,她却要被拘在房中,怎能不被诱惑?以往钟怡还能忍住,今儿个二婶家的庆峰开了先例,她再也按捺不住,也想去瞧个究竟。
钟怡拉着钟乐,有些拘谨地站在边上,直到钟庆然歇息的空档,才小声说出她的来意。
钟庆然没有意见,对他来说,赶一只羊跟赶十只羊没有太大差别,反正他只是给他们启蒙,更高深的知识,还是要等他们进族学后再学。
钟庆然很有自知之明,他能教一些大周朝没有的知识,但要教经史子集,他却不够格,真让他来,说不定都把他们给教歪了。
不过跟三个不太熟悉的弟妹在一起,感觉还是有些不同,至少不像之前那么随意,说话都要注意一些,钟庆然也没了和弟妹们打闹的心思,一时间,讲课规矩许多,这让钟磬四人有些短暂的不适应。
自那以后,钟庆然便改变了教学方式,集中时间教完当天的量,便去做自己的事,只留下一大堆木片任由弟妹们玩耍。
“庆安,娘知道让你跟着庆然学,你抹不下面子,庆峰教你总成吧?”洪氏虽说只是个寻常妇人,却也明白读书的重要性,要不是大儿子比三侄子都年长,她早就提溜他过去了,哪里会磨磨蹭蹭到现在。
钟庆安有些无语,这不都一样吗,只不过一个是亲弟弟,一个是堂弟罢了,真说起来,还不如跟着堂弟学不那么丢脸,起码三弟在族学里待了三年,而自己小弟,年龄都只有自己一半,又是刚开始学,能教他多少?他还怕庆峰记错了,把错误的字教给他。
想清楚之后,钟庆安也不再矫情,丢脸就丢脸,在自己堂弟面前丢脸,总好过在外面没脸。家里现在办了庆和坊,他也是这时才清楚地知道,掌柜帐房可比在土里刨食要好过太多,不用风吹雨晒不说,拿到的月钱还不少。
“娘,不用了,明天我就跟着三弟一起学。”
洪氏一下子有些愕然,就连钟正义都不由多看了自己大儿子一眼。这真不怪他们,钟庆安不跟着钟庆峰一起,还不就是怕作为哥哥的跟着弟弟学,以后在钟庆然面前不知道摆什么态度,觉得矮人一头吗?
“你不介意?”洪氏有些不确定,她也不想委屈自己儿子,可是即便家里有钱,估计也用不到今年已经十三岁的大儿子身上,她想得很明白,能学点是一点。
“嗯,明天我就过去。”既然已经想通,钟庆安便彻底放开手脚。
这下倒好,跟着钟庆然学字的人又多了一个。不说钟庆安,就连钟庆然都有几分尴尬。大周朝,长幼尊卑很是分明,钟庆安的担忧不是毫无道理。好在钟庆然并非原主,以他的实际年龄来算,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足够。
挺过最初的不自然后,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看图识字,顺带教些简单句子,时间一晃就过。
不知不觉中,庆和坊开业已有些日子。这段时间,钟老爷子都在县城忙活,钟庆然隔三差五的进趟城,减轻一下他的负担。
家里猛然间少了个人,还是几乎没有长时间分开过的老伴,童氏很是不习惯。
钟庆然看在眼里,想着以钟老爷子的年纪,在大周朝也算到了享福的时候,若是可以,还是跟家人待一块比较好,心里便祈盼着庆和坊生意兴隆。这样,钟老爷子便可以请一个帐房,不用他为了省几个钱而亲自上。
这事,钟庆然不提,钟老爷子自己就已经开始行动。虽然他天天晚上都乐得合不拢嘴,但架不住账目繁琐,每算一次,都能让他头痛半天。这还是在账本数字大都使用钟庆然提供的奇怪写法,条目也使用列表的情况下,要不然,钟老爷子会更加烦恼。术业有专攻,这话可不是白说的。
这些天,钟老爷子也算是过够了瘾,瞧着目前的势头,不用担心庆和坊随时都有关门的风险,找一个专门的帐房,便不期然被提上日程。
这次钟老爷子倒是运气比较好,他刚去中人那记册没多久,便有了合适的帐房人选。都是知根知底的城里人,钟老爷子把账目一交接,就浑身轻松地回了河湾村。
坐在堂屋上,喝着儿媳妇泡的茶,钟老爷子别提多舒心。当然,他没忘记把账目重新誊抄一遍,新请的刘帐房接手的便是改头换面的账本。作为一个积年的老帐房,刘帐房有自己的一套记法,钟庆然暂时还不想去挑战老规矩。
当晚,钟老爷子便把钟庆然叫到上房中,两人对着账本又盘了一次账,见没弄错,钟老爷子总算放下心来。这段日子,他的压力其实不小,就怕把帐记得一塌糊涂。这是猛然进入一个陌生领域时,多数人都有的不自信,幸好钟庆然提供的记账法简单易懂,免去了钟老爷子很多麻烦。
事情非常凑巧,刘帐房到位时,恰好就是月初,开业以来到月末的帐正好做一小结。
钟庆然看着账本上记载的数字,眼珠子都圆了几分,这个收益看了让他都怦然心动。
庆和坊卖的货品,虽然多数都不太值钱,但架不住每天卖出的量大,更不容忽视的是,还有极少部分价格高昂,那都是出自偶尔神来之笔的钟家人以及请的那个技艺精湛的绣娘之手。
绣娘姓柳,手艺的确没的说,要不是身边带着一个男娃,又不想卖身,以钟家当时的情况来看,未必就请得到。
考虑到自家情形,留一个寡妇在家走动显然不方便,闹出意外实在得不偿失,钟老爷子便许了柳氏在她自己家里上工,当然签契约时就说好了,因她的原因造成图样被窃的,由她承担所有损失。
柳氏做得都是精细玩意,小绣屏、荷包、帕子、布玩具等,明显比钟家人出产的寻常物品高了起码一个档次。
一分货一分钱,尽管价格偏高,到目前为止,却也陆陆续续卖出不少。刨除成本工钱和商税之后,光这些东西的利润就不下三十两,算上其他物品,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庆和坊竟为钟家赚进五十几两。
这真是大大超出了钟老爷子的预料,无怪乎就连钟庆然看着都有些晕眩。这利润,可比普通铺子大上许多。这跟庆和坊没人捣乱,没人乱收费用有很大关系。
像那种路边摊子,其实利润也不薄,可真正能把小摊做成铺子的,十个里面却未必有一个,不是他们生意不好,而是赚再多,层层刨下来,能到他们手里的银子也就够他们生活,若还有富余,那都是他们能耐,和衙差地痞打好了关系。
庆和坊时有新品上架,生意本就好,再加之没人盘剥,所有赚到的收益,除了正常开支外,都入了钟家口袋,要这样都赚不到钱,不如关了庆和坊了事。
“爷爷,这是?”钟庆然看到钟老爷子推到他面前的银子,眼中有着刹那茫然,随即又领会了他爷爷的意思。
果然,跟他预料的分毫不差,钟老爷子很快为他解惑:“庆然,这两成收益你拿着,庆和坊没有你完全开不起来,要不是家中实在不怎么样,我都没脸要你这么多。”
钟庆然在拿出图样的那一刻,就做好了准备,他是知道钟老爷子不会亏待他,却没想到直接就分两成给他。剩余八成划入公帐,可也还有他那一份,等于他一人比其他人都要多拿两成。虽然在钟庆然看来,确实就如钟老爷子所说,两成给他并不多,要知道,整个庆和坊,在招牌没有打响之前,基本都得靠他的图纸支撑。
当然,话虽然这么说,却没有一个东家会请这样的人供着,反正钟庆然就没听说过哪个在东家手下做工的人,能得铺子两成红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