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钟庆然神色有些犹豫,童氏又把银子往他那推了推,一脸就该这样地说道:“老头子让你拿,你就收着。家里要没你,估计现在还在吃咸菜疙瘩,能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他们就该谢天谢地,哪来那么多意见?”
钟庆然笑了,爽快地把十来两银子扒进怀里。照他的推测,若无意外,庆和坊生意只会越来越好,要是连这点银子都受不得,那以后可要怎么办?
“爷爷,奶奶,既然家里有钱了,是不是得把家中适龄的弟弟都送进族学?”
钟庆然的提议倒是把俩老给问懵了,还是钟老爷子脑子转得快,他本想着再过些时日,等钱攒到一定程度,就继续买田买地,在他看来,做生意不确定性太大,还是田地握在手中才可靠,倒是一时没想起培养子孙的重要性来。
这时,一经钟庆然提议,钟老爷子也来了兴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样的念头已深入人心,对于读书人,不说内心怎么个想法,至少面上都是敬着的。谁不想望子成龙,谁没个光宗耀祖的念想?
反正钟老爷子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培养小儿子十几年,这其中耗费的钱财,已足够养活好几人。
不过一想到三孙子,钟老爷子就没有什么好生气,佯怒道:“怎么,你也知道读书的重要性,你自个为何就这么不上进?”
这次,就连童氏都把头撇向一边,当作自己什么都没看到。
钟庆然不由失笑,想着两老的殷切期望,语气不由更软了几分,大言不惭地说道:“爷爷、奶奶,放心,我这辈子定会吉星高照,就算什么功名都没有,一样过得比别人都好。”
钟老爷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想了片刻,才想起一茬子事,犹疑半晌,最终开口确认:“庆然,当初就想着问你,结果一高兴忘到脑后了,上次那个傅掌柜,不会就是你请的吧?”
童氏支起耳朵凝神细听。
被两老盯着,钟庆然一脸坦然,非常无辜地说道:“爷爷说得没错,那傅掌柜就是我上回无意中搭救那人的属下。对了,爷爷奶奶,这事先不要外传。”
“难怪,我就说一个颇有些来头的人,那天怎么有闲心到庆和坊坐坐。”
钟老爷子想明白其中的缘由,一激动手掌猛按在桌子上,把靠着桌子的童氏吓了一跳,怨怪道:“老头子,你这是干什么?别吓坏庆然。”
“老婆子,你不明白,在城里做生意可不像在自个村子那么容易。庆和坊一直没人打扰,我还在琢磨是怎么回事,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童氏还有些迷茫,钟庆然仔细解说:“阿奶,平阳县龙蛇混杂,衙差地痞可都不好惹,没背后孝敬,他们就能扰得你生意难做。商税本就不低,再经过他们盘剥,我们赚到的五十几两银子,能到手一半就不错了。”
“还有这事?”童氏沉思半晌,这才恍然大悟,“难怪呢,村里也不是没人到镇上城里摆摊开铺子,可真正赚到大钱的,要么家里本就有靠山,要么会来事,笼络得当。不会钻营的,最多也就比在地里刨食好上一些。”
童氏没说的是,一旦遇到荒年,小商户可是连农户都比不得。所以,大周朝那么多商户,才会一有钱,都跟钟老爷子一样,想着要多买田地,有田心不慌这话可不是瞎说。
大周朝吸取了前朝的教训,对于每人名下的田产有着明确的规定,超过一定数量,就不许再买,还规定婢仆名下不能拥有田产。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土地大规模兼并,可以说是延长了朝廷的寿命。
钟家目前完全不用担心有钱不能买田的烦恼,对他们来说,钱是多多益善。
“庆然,你说得没错,有钱了,自是要培养下一代。符合要求的只有庆峰一个,庆涵还小了点,要不这样,我明天就带着庆峰去族学见先生,庆涵就等明年再说。”钟老爷子已经不把钟庆然当一个小孩子看,做决定时,也愿意听听他的意见。
“爷爷,都快入冬了,现在插班行吗?”
“没事,这是族学,跟族里说一声就行。换成县学,估计就不成。”钟老爷子实话实说,再一次印证人脉宗族的重要性。
“庆峰不过认了百十来字,进族学后恐怕进度跟不上,到时候让他找我就行,其他的不好说,简单的识字还难不倒我。”钟庆然没有意见,还做出了保证。
钟庆峰还不知道他愉快的童年生涯就此结束,不管他有没有读书天赋,至少几年内,他是摆脱不了学习的负累。有这么好的机会,钟正义夫妇不压着他学才怪,想要像钟庆然一样任性而为,钟庆峰显然还没有这个资本。
钟庆然回房后,童氏放下矜持,摸着桌上的银子,眼神痴迷,心里感慨万分,她家是真的要起来了。这都缘于三孙子,以后谁还敢不满,看她不削了他们,没他,他们哪来现在这么舒服的日子过?
这一晚,钟庆然睡得异常踏实,手里攥着钱,那感觉真的很好!
第39章
翌日一早,钟正义一早就被叫到前院堂屋,钟老爷子将送钟庆峰去族学的意思跟他一说,就乐得他都快找不着边,若不是他尚还有点理智,恐怕早就夺门而出,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媳妇知道。
钟正义感觉浑身轻飘飘,仿佛踩在棉花堆里,也不知怎么的,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洪氏见他这副神不守舍的样子,上前轻拍了他肩膀一下,结果倒好,人还没回过魂来,只得加重力道,钟正义这才完全清醒。
“怎么回事?”做夫妻十几年,洪氏还挺了解自己丈夫,“难道有好事?”
最初的高兴劲过去,钟正义也端的住,只是语调还是止不住有些上扬:“嗯,爹说让庆峰进族学,今天就去。”
“真的?”洪氏不是个大嗓门之人,可乍听到这个好消息,声音都尖锐几分。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钟正义斜睨她一眼。
“就我家庆峰,没其他人?”洪氏就是想得多。
钟正义皱了下眉头,刚才他只顾着高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漏,仔细一回想,才确定地说道:“爹没有提,应该就庆峰一人。”
洪氏本就喜上眉梢,听了钟正义的话,便又乐上三分,钟正义看了,打破她不切实际的幻想:“醒醒吧,爹除了对庆然格外偏爱之外,其他孩子不说一碗水端平,至少差别不大,怎么可能就厚待庆峰一人?我估摸着应该是其他侄子年纪还不到,等过两年,想必都会送他们进族学。嗯,明年庆涵就六岁,说不定不用等那么久,明年就又多一个。”
洪氏收回早就跑得不着边际的念头,讪讪地笑道:“那也是好事,只要爹没忘了我们这房就行。”
“都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清楚爹的脾气?只要手别伸太长,尽想些乱七八糟之事,爹他就不会刻意为难谁。”钟正义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还有,别为难钟庆然这个他爹的宝贝孙子,否则逮谁跟谁急。
洪氏也是乐晕了头,平时她可不会问出这么白目的问题,脑子一清醒,思绪便开阔:“庆安也才十三岁,看爹的样子,大约是庆和坊很来钱,要不,你找爹说说,把他也送去族学?”
房内一阵沉默,钟正义半响才开口:“这事急不得,等两月再说。”
他想得多,按说,钟家小一辈孩子年纪都不大,最大的钟庆阳都才十五岁,要是家里真不差钱,都送去学堂是最好的出路。远的不说,得个秀才的功名就是大大的裨益。这个诱惑太大,钟正义一时都有些愰神。
这对钟家而言算得上是大事,很快,钟家所有人都得到了这个消息。
钟庆阳作为长子长孙,刨除钟庆然,他得到的待遇是孙辈中最好的,尽管钟老爷子尽量一视同仁,长久传承下来的规矩,早已浸入他的日常行为中,不自觉就表现出来。
可就算这样,当家里钱财不足时,钟老爷子也只能在小儿子和长孙中挑选更加适于科举的那个,其他的,他无法顾及。
钟庆阳听到钟庆峰即日将入族学,手下的动作顿了顿,眼神也有些黯淡,却什么也没说,又继续干着手头的活计。
明氏就没这么好说话,她一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炸了,不管不顾,直接到上房找钟老爷子要个说法。
“爹,庆峰进族学我不反对,那我家庆阳呢?他今年已经十五岁,再错过这次,可真就没机会了。”
看到自家媳妇那愤愤不平的样子,追在后头过来的钟正仁,本想拉她回房,听到这话,一时竟也忘记呵斥,转而也用期盼的眼神盯着钟老爷子。
被大媳妇质问,钟老爷子有刹那愣神,这真是反了天了,竟敢这么对他说话,再看到一旁大儿子希冀的目光,钟老爷子把张口欲骂的话语咽了回去,手指摩挲着桌棱,眼里光芒不定。
“老大,先带你媳妇回去,好好教教她。庆阳的事,我再考虑考虑。”
明氏不是愣头青,她这时回过味来,也佩服自己竟敢到公公跟前撒野,瞥眼瞅了瞅边上的钟正仁,见他神色还算正常,这才小心翼翼挪回自己房中。
看着一贯泼辣示人的娃他娘一副小媳妇样,连钟正仁这样情绪波动不大之人,都觉得真是个稀罕事。明氏泼归泼,在公爹面前还是不敢造次的,要不是实在心疼大儿子,明氏也不至于冲动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