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患得患失真是像极了那些初为人-妻的女子,满心满眼装的都是同一个人的影子。
于是他刻意的纵容薛含雪,放任她凭借着自己的宠爱将整个王府的人都踩在脚底下也不闻不问。他想借另一个人来分分心,可结果偏偏适得其反,越抗拒便越会去想,无论他做什么,只要抬起头,便仿佛都能望见那抹浅蓝色的身影。
齐遥清总是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不声不响,就那么静静的站着,好像现在这样。
“宫里传来的消息王妃应该知道了吧,皇后有孕,又恰逢中秋佳节,六日后举办宫宴,京都各大官员依制都需携带夫人前去赴宴。”
魏延曦偏过眼,随意拨弄着手上戴着的墨玉扳指,漫不经心的说着:“本王历年都是独自前去,不过今年既然娶了王妃,自是不能如此了,王妃可要与本王同去?”
他这话问完,室内一片沉寂。
一直默默站在一边的玲珑和吴染月皆没吭声,宫宴兹事体大,本就不是她们可以参与的,况且她们直到现在也弄不明白,王爷今日为何要特意遣人把自己叫来。
倚在魏延曦身边的薛含雪原先是在替王爷剥橘子的,一听这话也停下了手中动作,直直望向齐遥清。作为吏部尚书嫡女,她从来都是随父母一同进宫赴宴的,如今嫁到雍王府为侧室,按理说她再没了入宫赴宴的资格,但假如王妃不能去……
薛含雪嘴角溢出一丝冷笑,看来近几日得再想些办法,争取在宫宴之前拖垮齐遥清。
哼,就算你是王妃又如何,我照样有办法让你躺在府里不能动弹。
反观齐遥清,还是先前那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站在所有人视线中央,良久,忽然轻叹一声,行礼道:“王爷恕罪,这几日由夏入秋,天气转寒,臣一时疏忽偶感风寒,正是厉害之时,唯恐宴上扫了王爷的兴。”
他此言一出,满座哗然,就连一直安安分分垂首立于他身后的梦寒都忍不住稍稍抬起头,忧心忡忡的看向自家少爷。
这次不仅仅是寻常的中秋宫宴,更是皇上为庆祝皇后有喜特意大办的宴席,少爷身为皇后的亲弟弟,又刚刚嫁与雍王为妃,这种时候不去赴宴怎么说都是于理不合的啊。
对于梦寒的担忧,齐遥清心知肚明,但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理由,所以只是微微侧过身,朝梦寒点了点头,示意她安心。
“所以王妃的意思是不去喽?”座上,魏延曦凉凉的问了一句。
“是,臣有罪,恳请王爷恕罪。”齐遥清从容不迫的应道。
“那好,王妃身体不适,不能赴宴,本王自会禀明。”魏延曦眸色一暗,眼中闪过一丝波澜。他没再理会齐遥清,忽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薛含雪。
“既然王妃去不得,便让侧夫人代替吧。”
薛含雪一听这话当即愣住了,连手中剥了一半的橘子都“啪嗒”一声掉到地上,骨碌碌的滚了两圈停在魏延曦脚边。
“王……王爷,这……”
她一下子还有些缓不过劲来,没想到自己筹谋了那么久的东西如今竟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到手了!
“你不必多说。”魏延曦不耐烦的摆摆手,“就这么定了。今日叫你们来也辛苦了,各自散了吧。”
他说着起身,背起手朝内室走去。只是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齐遥清。
“天气转凉,王妃身子不好,记得多穿些衣物。”
说完这句,他彻底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尽头。只留下沉默依旧、面上却掩不住诧异的玲珑与吴染月,一脸错愕的薛含雪,以及……
仍然垂眸静立的齐遥清。
☆、第40章 樟脑
“少爷,容奴婢多嘴,可奴婢实在想不明白,您为何要将那进宫赴宴的机会让给薛侧夫人……”
回去的路上,梦寒眉头紧锁,思量再三后终于忍不住问齐遥清。
“她既然想去,我又不愿去,为何不所幸顺水推舟,将机会让给她?”齐遥清轻笑一声,不答反问。
“可……可这次不一样啊,别人眼里大小姐好像事事都为少爷着想,但奴婢跟了少爷这么多年什么不知道呢,大小姐看似待少爷好,可哪次不是故意挖个坑等少爷跳?就像那年,老爷那樽御赐的琉璃瓶明明是大少爷打碎的,大小姐却偏教唆他嫁祸在少爷身上,害少爷数九寒天只穿件单薄的寝衣在院里跪了一天……那时夫人在世尚且如此,如今,如今……”
一想起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少爷大雪天被老爷罚跪院中瑟瑟发抖,梦寒急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哽咽着再说不下去。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看,我如今不是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么。”
齐遥清淡淡一笑,拍了拍梦寒的肩示意她宽心。从小到大他替齐颂锦那姐弟俩背了不知多少黑锅,关键落在众人眼里偏生还觉得这姐弟俩对自己很好。因着自己一向不得父亲眷顾,又过早失了母亲的庇护,所以纵使再冤枉也只能咬牙忍着,轻易说不得。
梦寒深吸几口气,硬是把眼泪往肚里咽。待稍稍平静些后才对齐遥清道:“少爷,您说的是,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可就今日这事而言,奴婢觉得,您若真不去,只怕单是皇后那里就要生出不知多少是非来,实在是不值啊!”
“呵,那你觉得如果我去了,这些是非就没了?”
梦寒愣了愣,咬着唇摇了摇头,“不,自从少爷被皇上赐婚嫁进雍王府后,这些是非就没停过。”
“那不就行了。”齐遥清轻笑一声,“既然没停过,我又何必上赶着往前凑。今日王爷的态度你也看到了,模棱两可,兴许他心里也是不愿我去的,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那……那王爷为何要侧夫人顶替少爷呢?”梦寒不解。
“这个嘛……”齐遥清苦笑一声,无奈道:“她再怎么说都是女子,带出去总比我更像夫人,况且……”
说到这儿,齐遥清眼神黯了黯,终究还是摇头叹道:“也罢,王爷总有他自己的考虑吧。”
梦寒迟疑的张了张口,似是想再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选择了闭上嘴。虽然她仍有些担心,但看少爷那副笃定的模样,心里应该有计较,于是也就不再纠缠了。
既然决定不去宫宴,齐遥清的生活便又恢复了以往的深居简出,每日独自呆在院中倒也悠闲。
转眼六日过去,是日傍晚,魏延曦一早携了薛含雪入宫,王府因此清静不少,而梦寒也瞅准这个机会悄悄把丁老大夫给齐遥清请了来。
“呵呵,数年不见小少爷,没想到小少爷一朝高贵,竟嫁进了雍王府,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年逾古稀的老大夫顶着一把白须,一进门便乐呵呵的朝齐遥清迎上来。
齐遥清骤然看见这张慈祥和蔼的熟悉面庞,似是忆起了少年事,眉眼不由得柔和了几分。
丁老大夫和已故的温氏熟识,从齐遥清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便常来给他看病问诊,所以直到如今也还像幼时那样唤他一声“小少爷”。
说来可笑,齐遥清那点上不得台面的蹩脚医术多半也拜他所赐。
后来温氏去了,他也长大了,身体虽不算强健却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动辄生病,一病便连日卧榻不起,所以连带着见丁老大夫的机会也就少了。
“是啊,算算也有三四年不见了,物是人非,看您身子骨还是那么健朗,我也安心了。”齐遥清微微一笑,符合道。
谁知老大夫一听这话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还边捋胡子。
“小少爷喂,我老头子一把年纪,已经是一只脚踏进黄土的人啦,可当不起你这一声夸。比起我来,你身子养养好才是正事哪。”
说到这儿,老大夫顿了顿,忽而敛了笑,凑到齐遥清跟前压低嗓门问:“哎,小少爷,来时候我听寒丫头说,你在王府里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你这儿还有没有剩的,拿来给老头我看看?”
在来的路上梦寒就已经把事情的大概跟丁老大夫描述了一番,所以这会儿老大夫很清楚自己此行的目的。
齐遥清事先已经让梦琪准备好秦妈做的吃食,一听这话,立刻招手让梦琪把东西端上来。
“兴许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事情有些蹊跷,我才不得不小心些。总之劳烦您了。”
齐遥清说话间梦琪已然把三盘东西端端正正摆在桌上,分别是一盘马蹄糕,一盅乌鸡汤和一碗银耳羹。
“丁大夫,这都是秦妈近几日做的吃食,奴婢每样都存了些,您瞅瞅?”
“嗳,好嘞。”
老大夫也不含糊,撸起袖子就开始掏家伙。只见他先用银针试了三样东西,再用一把小铜勺舀起银耳羹和鸡汤起来闻闻,最后皱着眉将各样东西都尝了一口,待尝到马蹄糕的时候终于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您可是看出什么来了?”梦琪好奇的凑上前去。
“嗯。”老大夫点点头,转身对齐遥清道:“小少爷,老头我刚刚把三样东西都仔细尝过了,毒是肯定没有的,但里头却分别加了些不同的中药材。”
“哦?中药材?”齐遥清闻言也倾身凑了上来。
老大夫先端起那碗银耳羹,拿勺子搅了搅,道:“这碗银耳羹其实问题不大,里头放的银耳、枸杞都是温和滋补的东西,吃了有益无害。只是除了这些,我还隐约尝出些冰片的苦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