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片?”齐遥清抿嘴想了想,“若我没记错,冰片应该是用来开窍提神,清热散毒的吧?”
“不错。”老大夫点点头,“冰片不是什么有害的东西,相反,夏日里少量服用还能起到提神醒脑的功效。”
齐遥清点点头,可眉头却没松,“可我并无暑气侵体的热症,为何要在我的饮食里添加冰片这一味呢。”
闻言,老大夫并没急着回答,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鸡汤。
“银耳羹口味清淡,用药也只能用冰片这种没什么太大气味的东西。不过乌鸡汤鲜美,若是再加两味药轻易也是尝不出的。”
老大夫说着又舀起了一勺鸡汤,指着道:“这碗汤里没放冰片,放的是连翘和苏合香。”
“哦,也是提神之物?”齐遥清忍不住挑了挑眉。
“是。”
这下齐遥清不解了,“可我想不明白,这都是些普通的提神药材,她为何要加在我的饮食之中。难不成单纯是因为见我这几日精神不好,想让我提提神而已?”
他顿了顿,无奈一笑,“呵,莫非真是我错怪她们了?”
谁知下一刻,老大夫面色忽然严肃起来,摇了摇头,“不,你没有。”
他最后将那盘马蹄糕端到跟前,这次没有直接开口解释,反而问齐遥清:“小少爷,我见你方才不住的揉眉心,你实话告诉老头我,最近可是觉得神思清明,但时常又会出现头晕易倦之状?”
齐遥清愣了愣,“是啊,似乎……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了,明明前一刻精神还挺好的,后一刻却莫名会有种彻底的疲倦感。怎么,难不成是因为这马蹄糕里加了什么?”
老大夫看看他,又看看手中的马蹄糕,叹了口气:“马蹄糕味甜,入嘴还有清凉冰爽之感,是因为里头加了大量的薄荷。”
“这我知道。”齐遥清不甚在意的点点头,“我一直觉得秦妈做出的点心吃起来有种清凉爽口的感觉,也猜出她在里头加了薄荷。”
“可你知道她为何要加大量的薄荷吗?”
“这……并不清楚,难道不是为了提神醒脑,让点心更为可口吗?”齐遥清如实的摇了摇头。
老大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叹道:“那是因为她要用薄荷盖住樟脑的味道啊。”
“什么,樟脑?”
这次不待齐遥清开口,一直站在旁边的梦琪便插口道:“樟脑不是外用药么,怎么还能加入膳食里?”
“樟脑确实是外用药不假,但微量加入饮食中有通关窍、利滞气、辟秽浊的功效。”老大夫不紧不慢的解释道:“然而樟脑本身有毒,一旦服用过多便会适得其反,导致头昏、呼吸困难,严重者甚至会引发惊厥、乃至昏迷的症状。”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声:“关键樟脑此药引起的反应单看症状很难判断,除非追溯到日常饮食,否则若是遇上粗心些的大夫轻易便会被断为气血不足、脉息孱弱之症。”
“所以说,就算我察觉到身体不适,请来大夫,也有极大的可能根本诊断不出来?”
“是。”老大夫点点头,“这里头的樟脑只有微量,又单单被加在糕点里,汤和羹里都没有,就算检查了食物也不一定就能找得到。况且……”
“况且什么?”
☆、第41章 事发前兆
“况且什么?”齐遥清追问。
“唉,况且小少爷你的膳食里又被加了冰片、连翘那些药材,皆具提神醒脑的功效,这些药材若单用还好,可一旦与樟脑同时服用便会加重樟脑的带来的副作用。更要命的是,寻常人见你头昏只道你是这些杂药用多了,身体一时承受不起,根本联想不到樟脑上去!”
老大夫说完,齐遥清脸色沉了沉,半天没出声。
能想得出用樟脑这种看似寻常的药材来对付他一个男人,她薛含雪还真是好算计!若非那日吴染月隐约提了句,只怕时至今日他都还被蒙在鼓里,每天照常吃那些被添了樟脑的东西。
这后院里的女人当真没一个简单的。
“那您可能看出这东西我大概服用多久了?”齐遥清想了想,忽然又问。
“嗯,小少爷你且让老夫把个脉。”
齐遥清捋起袖子伸出手。
“再把舌头伸给老夫瞧瞧。”
齐遥清顺从的张开嘴,把舌头伸出来。
“唔,舌苔厚重,明显泛黄,是寒毒侵体,内有郁结之状。脉象虚浮,跳动凌乱,小少爷啊,你果然还是被这樟脑伤了根本啊……”
“什么,怎么会这样!”梦寒闻言大惊失色,眼泪一下子漫上眼眶。她一步冲上前抓着老大夫的手使劲儿摇:“丁老大夫,奴婢求您,快想想办法吧,少爷是您从小看着长大的,您可不能不管他啊!”
“呃呃呃,寒丫头你先放手,放手,老夫没说过不管啊……”
可怜丁老大夫一把年纪被她摇的眼冒金星,艰难的拍着她的手让她松开。
“嗯?您有办法?”
梦寒一听这话就像得了特赦令一样,赶忙停下来,一双眼睛灼灼的盯着丁大夫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
老大夫揉揉脑袋缓了口气,这才道:“依老头看,小少爷这樟脑少说服用半月有余,潜移默化,这才逐渐积累了起来。不过亏得发现及时,没再继续吃下去,不然可真就没辙了。这样吧,我给你用药调理调理,等过个几年毒素彻底代谢清了,应该也就好了。”
丁老大夫哆哆嗦嗦从药箱里掏出纸笔,开始写了起来。
“哦对了,还有,这两年虽说能用药调理,可你这头昏倦怠的毛病却是短期内好不了的。小少爷,这段时间你要忌油腻,忌辛辣,忌疲惫,休息一定要充分,凡事看开些,莫要为了什么事太过操劳,可记着了?”
“嗯,我记下了。”齐遥清颔首应下。
“那成,寒丫头你照着这张药方熬药,每日一次,时间最好定在晚膳后一个时辰左右。”
“奴婢明白。”见丁老大夫将药方递给自己,梦寒立刻伸手接过,跟宝贝似的揣在怀里。
“好啦,时候也不早了,老头我先走了,隔几个月再来给你瞧瞧。”
老大夫见诸事都已安排妥当,遂站起身,向齐遥清辞行。
“今日之事多谢您了,可惜我如今处境尴尬,不能堂堂正正的请您从王府正门进来,委屈您走偏门,实在是遥清的不是。”
齐遥清紧跟着站起来送他到门口,恭敬的朝老大夫鞠了一躬。
“哎,小少爷这是作甚,真是折煞老头了!”
丁老大夫见状赶忙折回步子,上前扶起他,惋惜的叹道:“唉,刚刚寒丫头也说了,小少爷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就跟自己的孙子一样宝贝呢。你如今虽说嫁与雍王爷为妃,身份显贵,但个中滋味也只有自个儿知道。这日后指不准还有多少比樟脑更厉害的手段在等着,小少爷可要自己当心些。”
“嗯,我明白,经此一事我心中自有分寸。”齐遥清点头应下。
“好,有分寸就好,有分寸就好啊。老头我知道小少爷打小就是个好性子的,不爱与人争,但凡事切不可过分,若真欺到自己头上来可千万别忍着,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啊……”
许是因为年岁大了爱说话,丁老大夫拉着齐遥清的手絮絮叨叨说了半天,绕来绕去其实就是在嘱咐齐遥清凡事忍让可以,但绝不能让这种阴毒的事再发生。
他这些嘱咐的话看似啰嗦,可其中包含的关心对齐遥清而言却再珍贵不过。
初秋的夕阳下,一个白发老人喋喋不休,一个蓝衫公子含笑倾听,这副场景温馨得让梦寒和梦琪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梦寒忍不住攥紧了手掌,对这般温文尔雅、清俊隽秀的少爷都能下得去手,真不知道那些人的心都是怎么长的!
等老大夫终于嘱咐完了,齐遥清让梦寒将他好生送回去,直到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那头,这才轻叹一声进了屋。
“少爷……”
待他在桌边坐定后,梦琪替他斟了杯茶,犹豫的唤了声。
“嗯,怎么了?”齐遥清仰头冲她笑笑,指着自己对面的圆椅道:“你方才站了许久也该累了吧,坐下休息会儿吧。”
梦琪赶忙摆摆手,“不不,奴婢不累的,倒是少爷要好好休息,刚刚丁大夫不是还说你近几个月千万不能累……”
话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梦琪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头紧蹙,抿起了唇。
她在想什么齐遥清又岂会不知,多半是担心话说多了会再触着自己的伤心事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近几年会有些体虚些罢了,自己哪有她想的那么脆弱?
“你不必介怀,我的身体我最清楚,本就不算强健,如今这么一弄也不见得就会弱到哪儿去。只是辛苦你和梦寒,每日既要盯着秦妈的小动作,又要瞒着外头替我熬药。”
梦琪一听这话连忙摆手,急眼道:“少爷跟奴婢两个这么见外作甚,奴婢能跟在少爷身边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有辛苦一说呢!”
知道自家这两个丫头最听不得自己跟她们客气,齐遥清只笑着点点头,这个话题也就作罢。
夕阳像是个橙红的圆球,一点一点的沉下去,不久以后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也终于彻底隐没在了地平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