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三白便润了润嗓子,又讲了一个案子。小粽子全程都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后身边,很乖巧,只在惊讶的时候瞪大了眼,把嘴张成一个小圆圈,或在精彩之处咯咯的笑,眼睛里亮亮的。
对于从未出过深宫的小太子来说,外面的那方天地是美好而充满惊喜的。
过了一会儿太后也乏了,李晏就将小粽子抱起来,带着燕三白告辞。太后仍有不舍,便叮嘱道:“小燕啊,待会儿可一定得留下来用膳,以后多来跟我讲讲故事,可好?”
太后开口,燕三白怎敢不从。只想着自己马上要离开长安,谁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太后总不能天南海北的找他。
三人出了广和宫,小粽子一路被李晏抱着,心里满足的在冒泡泡,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掩盖不了。小粽子最喜欢他的宴哥哥,这是宫里都知道的事儿。
宫里的用膳时间还未到,李晏就带他们在御花园的亭子里稍事歇息。小粽子明显对这位新来的燕哥哥也很好奇,李晏就把小粽子往燕三白旁边一放,让他俩大眼瞪小眼。
李晏在旁边观摩了一下——嚯,两双大眼睛。
“燕哥哥,你是大侠吗?”小粽子孩童心性渐渐显露,双手扒着亭中木桌的边缘,努力的探着头以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矮。
燕三白望天思考了一下,“呃……可能算吧。”
“哇……”小粽子的眼里顿时充满了崇拜,“那你会飞檐走壁吗?”
“会啊。”
“大侠都穿白衣服吗?”
“不是……”
李晏靠在朱红柱子上,饶有兴味的看着,而后又蓦地想起什么,招招手让零丁过来,“我问你,状元郎这个称呼,有什么特别吗?”
零丁顿时奇怪的看着他,“王爷你不知道吗?”
李晏更奇怪,难道本王应该知道吗?
零丁就解释道:“这燕大侠啊,不是名扬天下么,因他是御赐侠探,所以官场上的人都喜欢叫他燕大人,可江湖人却喜欢叫他燕大侠,至于普通百姓么,燕公子、燕侠探、燕大侠什么都行,不过有一类人比较特别,就是秦楼楚馆的姑娘们,这状元郎是她们喊来调戏燕大侠的啊,状元郎状元郎,可不就是郎情妾意的郎么。”
闻言,李晏回头看了一眼燕三白。难怪呢,每次这么叫他,他耳朵都会红,又无奈又窘迫的样子。
这时,零丁又狐疑的说:“我还以为王爷你知道了,故意的呢……”
李晏勾起一边嘴角,悠悠笑道:“在你眼里,本王是那样使坏的人吗?”
嘶……零丁蓦地觉得身体有点冷,连忙说:“当然不是了。”
然后他在心里默默的加了一句——千真万确,是的。
☆、第15章 且把桃花切一斤
晚膳是在李晏的重霄殿用的,太后命御膳房做了几道好菜送了过来。李晏的重霄殿是他自幼长大的地方,这处院落虽不如广和宫那样大,但燕三白看过来,景致却是整个皇宫里最好的,比方才到过的御花园还好。
重霄殿前的院子里,种着成片的桃花,还有一条弯曲的九水河,一座朱红小木桥斜跨河上,桥头悬挂两盏宫灯,景色相当别致。
九曲河里养着锦鲤,小粽子很喜欢那些鱼,小小的身子趴着朱红小桥的栏杆,一看就是好半天。
晚膳端上来时天色已晚,重霄殿里的宫灯都被点亮了,燕三白才发现那桃花树间竟也有隐约可见的小巧宫灯。
“我李家本是江南人士,叔父怕我没有双亲在旁,难免思念故乡,所以便仿着家乡的样式给我重修了重霄殿。”李晏嘴角带着浅笑,指了指那座桥,“你看,当时国库亏空,那桥还是叔父命人拆了些桌椅案几做出来的。”
李晏口中的叔父自然就是当今皇帝,世人都道这叔侄两人亲如父子,由此可见一斑。只是李晏虽由皇帝养大,可成年之后便去了洛阳,不掌兵权,连朝堂之事都甚少插手,民间便也有了另一种流言。
毕竟,若李晏的父亲不死,那这皇位,自然便是要传给李晏的。
不过这些流言燕三白当然不会在李晏面前提及,这深宫大院的事一旦涉足,恐一生都难以挣脱。
李晏也没有跟他多提,两人在桌边坐下。
“燕公子是北方燕家的?”
燕三白点点头,“只是偌大一个燕家亡于战乱,如今只余一位老仆独守家中基业,在下也多年未归了。”
燕家在前朝乃是赫赫有名的门阀世家,在北方一隅影响力可堪比朝廷,只是这毕竟是前朝的事,如今的大周,已无多少人再记得那个曾经的显赫世家。燕三白能活下来,也是一个奇迹。
这时小粽子跑过来,爬上凳子独坐一方,还像模像样的拿着筷子,像个小大人似的一点也不用别人帮忙。
两大一小开始月下独酌,小粽子被李晏哄骗着喝了点酒,两颊顿时变得红扑扑的,拿着筷子的手也不稳当起来,还非要给李晏和燕三白夹菜。
李晏在一旁笑,燕三白也忍俊不禁,但到底没他那么不厚道,主动把碗递过去,免得小粽子夹不到正确的地方而哭鼻子。
不一会儿皇后派人来接小粽子回去,偌大的重霄殿除了宫女太监,就只剩李晏和燕三白二人。燕三白又旧事重提,打算明日一早便告辞离去。
李晏也不再阻挠,洒然一笑,“那你明日醒来便可让零丁带你出宫,我起得晚,便不送你了。”
燕三白:“……”
“怎么,生气了?”李晏笑问。
“没有。”
“我只是不喜别离,你又偏要走,本王也是伤心呐。”李晏打趣着。
燕三白便道:“若有缘,日后自会相见。”
话题不知不觉又扯到了缘分上,李晏最喜欢扯这些摸不着边际的东西,便拉着燕三白多喝了几杯。燕三白不胜酒力,吃晚饭回到厢房时脑袋里已经晕乎乎的,强撑着洗漱了一下,爬进柔软的被窝里倒头就睡。
翌日,李晏果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更衣之后打算出去转转,迎面碰上零丁,便问了一句,“燕三白呢?把他送走了吗?”
零丁奇怪的看了他主子一眼,“燕大侠不是也没起呢吗?”
“还没起?”李晏折扇一拍掌心,心道:该不会真被灌醉了吧?
李晏忙回身去敲厢房的门,可是没人应,他便直接推门而入,就见那床上鼓起了一个小包,几缕青丝蔓延在枕上,就是不见脸。
李晏摇头笑了笑,这燕侠探的睡姿可跟个小孩儿似的。
“燕兄?”李晏过去拍了拍那鼓起的小山。
“嗯……”小山这才有了些动静,里面的人缓慢的挪动着,隔了一会儿,才艰难的露出小半张脸。
燕三白唇色发白,两颊微红,远山般的黛眉微蹙着,微微睁开眼,眉宇间竟透出一股孱弱来。
“王爷……现在可是午时了?”燕三白瞧见那亮眼的天光,顿时醒悟自己误了时辰,连忙要坐起来。却不料一双大手伸过来牢牢的压住了他的肩,“你别动。”
略显冰凉的手掌贴上额头,燕三白顿时觉得昏沉沉的脑袋里舒服多了,便很乖的不动。
李晏却蹙起了眉,回头道:“零丁,去请太医。”
燕三白这病来得太突然,明明昨夜还好好的。
不一会儿,太医匆匆赶到,他还以为是洛阳王出了什么岔子,一路都跑得很急。进了重霄殿才发觉洛阳王好好的,倒是床上躺着一位。太医粗略看了一眼,见李晏面色不愉,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可好,这位肯定也是不能怠慢的主。
思及此,他连忙从随身药箱里取出红线递给床边随侍的侍女,“快给她系上。”
侍女愣了愣,没接。太医皱皱眉,催促道:“快啊!”
侍女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李晏。李晏也奇怪的看了太医一眼,“王太医,男子……也需悬丝诊脉?”
“啊!”王太医惊讶的下巴上的山羊胡都抖了一下,急忙回过头细看,就见床上那病美人咳嗽了一下,伸出自己的手,“太医,在下是男子,你直接诊脉便可。”
王太医顿觉面上无光啊,连忙坐过去给他诊脉,可看了眼那白皙皓腕,再往上看那面容,不怪他看错啊!
燕三白这会儿也尴尬得紧,他虽然病着可头脑依旧灵活,哪里不知道太医是怎么想的,多半……是把他误认为李晏的红颜知己了。
“王太医,他没事儿吧?”李晏凑近了问。
王太医此刻急需在洛阳王面前挽回自己的形象,故而摸摸自己的山羊胡子,道:“王爷不必担忧,这位公子并无风寒,双颊微红、体温异于常人是因为喝多了酒,又蒙在被子里睡了一晚的缘故,过一会儿便自然消退。”
“什么?”李晏眨眨眼,哭笑不得。
燕三白也闹了个大红脸,真想马上用轻功遁走。
“不过,”王太医又说:“这位公子的胃很不好,长期饮食无规律,又无调养,昨夜想必是吃多了,又喝了许多酒,这胃便不堪重负,所以公子脸色不佳。此刻可仍是难受?”
面对王太医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表情,燕三白直想与世长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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