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惠是个细心敏感的女人,她声音温婉:“函,你先去休息吧,等下用饭也行的。”
钟函摇头:“只是风寒,今晚阿礼的考试结束,要有喜头。”
钟小仪有些疑惑:“今天不冷,爹爹怎么生病了?”
钟礼按按他的头:“早晚凉,容易风寒。”
钟仪依旧懵懂,他转而向他的哥哥抱怨着今天爹爹布置给他的作业枯燥而繁重。
钟函笑笑,脸色苍白地让人无法忽视。
钟礼道:“爹,我先扶您先回房休息吧。”
钟小仪跟着说:“爹爹休息去吧。”
燕惠便让钟礼留下,自己陪着钟函进了屋子。
总觉得秋天的夜晚有些萧瑟之感,钟仪紧紧长袍的衣襟。
阿礼正喝着汤,看了钟仪一眼:“冷?”
钟仪点头,哆哆嗦嗦地捧着汤,夸张地表示出冷。
阿礼用筷子的另一头敲敲他的额头:“强——身——健——体!小仪,你体寒就多锻炼,明天早上起来陪我练剑。”
“不好!”
“嗯哼?”
“呃……明天要上学了!”
“哦,的确……”
钟仪突然觉得上学这个理由太好了!
他们埋头吃了一些菜,等钟仪添饭时,阿礼突然冒出一句:“白妗语是谁?”
“啊?”钟仪愣住,“你说白四小姐?”
阿礼的眼睛一下子变得漆黑,倒不是他高兴时候那种明亮的黑,而是生气时那种闷闷沉沉的黑。
钟仪支支吾吾地解释道:“呃,我和她不熟,是她自己跑到我们家花园去了,我发现了……真的不熟。”
钟礼的眼睛像箭矢一般锋利:“她以前那么欺负你你忘记了?”
他刺得钟仪觉得冤枉,同时又觉得迷茫:“以前?”
钟礼很明显的顿了一下:“不说了。”
钟仪乖乖地看着他,不吱声,他觉得阿礼生气的模样令人害怕。
花田在钟仪脚边蹭蹭,钟仪见爹爹娘亲不在,他一把把花田抱在怀里。
阿礼不满的看了他一眼。
钟仪一脸可怜,恳求道:“花田想上桌吃饭,爹爹娘亲不在,让它上一次桌嘛。”
阿礼冷着脸道:“不行,用盘子夹给它。”
钟仪耍赖:“不好!花田上桌吃!”
阿礼面无表情道:“或者明天先练剑再去上学。”
钟仪:“……”
他低头,花田在他的怀里,用闪亮圆圆的眼睛无比期待的看着他。
他抬头,阿礼冷冷的俊脸对着他。
钟仪艰涩地咽了咽口水:“花田……咱们还是用盘子吃吧。”
花田听闻,眼睛立马蒙上水雾,它的胡须一抖一抖的,耳朵耷拉:“喵……”
钟仪不忍地抬头看阿礼,阿礼看着一人一猫的悲惨表情,无奈叹息道:“让它上来吧。”
钟仪欢呼,伸出双手刚想抱花田上桌,结果它敏捷地蹦跶到了阿礼的怀里,东蹭蹭西蹭蹭,对着阿礼各种讨好。
钟仪僵持着双手:“……“
或者说,它只是想贴着阿礼?
这种想法让钟小仪极度郁闷,看着阿礼的侧脸探究。
每次钟小仪的眼神都是炙热的,无论是他看韩懿,或者王散因,又或者钟礼……反正,他只要一盯着他们发一下呆,他们就能敏锐地察觉。
不知道是钟仪的眼神太过犀利,还是他们太有洞察力。
总而言之,钟礼喝汤时,侧头看着钟小仪对着他发呆的那副傻样,结结实实地呛住了。
☆、第二十二章 多事之秋(二)
当他们将晚饭扫荡的差不多时,爹爹和娘亲还没有出现。
钟仪歪头问阿礼:“爹爹今天怎么了,我觉得今天不怎么对劲。”
钟礼第一次觉得钟仪有了一点点的敏感:“哪里不对劲?”
钟仪想了想:“韩王爷没来。”
钟礼眯起了他的眼睛,他的双眼随着成长渐渐显出眼型,变得越来越深邃,此时那双狭长的眼眸里面似乎藏匿着什么情绪。
阿礼放下筷子:“为什么这么说?”
钟仪听了,有些疑惑地“啊”了一声,也将筷子放下,脸上的神情显得很自然:“因为我们家有事的时候韩王爷一般都来,今天晚上是你考试结束,照常理,韩王爷应该要来的。”
看来韩懿真的成了他们家的常客了。
钟礼抿紧了嘴唇。
钟仪看了看钟礼突然沉下来的神情,有些不放心地问:“怎么了?”
钟礼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笑声传来。
钟仪和钟礼同时回头,竟然发现韩王爷和他的侍从就站在离这里不远的凤尾竹旁。
他们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向韩懿行礼。
韩懿施施然地走了过来,他勾唇一笑,负手而立,问道:“怎么不见你们父亲和母亲。”
阿礼回答道:“爹今日身体不适,方才娘扶他进屋休息了。”
“哦?”韩懿脸上的表情微微波动,语气不落痕迹地有几分不寻常的味道:“兴许是着凉了。”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钟礼的眼睛,似笑非笑道:“你爹爹一向体弱。”
你倒是知晓的清楚。
钟礼在心底冷笑,抬眼看着韩懿道:“韩王爷有何贵干?”
韩王爷挑眉:“自然是要见他。”
说完便信步向钟函的屋子方向走去。
钟礼连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道:“韩王爷留步,爹晚饭都没用,可能已经歇息了。”
韩懿驻足,回头审视着他。
正说着,门打开了,只见燕惠顺手将门合上,从容地走了出来,她见了韩懿,脸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神色:“韩王爷您来了?可是函他今天疲惫,先睡了……”
韩懿背对着钟礼和钟仪两个小辈,直接用着犀利的眼神俯视着燕惠。
燕惠神色微动,手指绞了一下绢帕,但是依旧未吐出半个字。
韩懿冷哼一声,他不再看燕惠,回头道:“李斐,把东西放到桌上。”
那个一直站着的冷面侍从便从怀里掏出圆筒状的金色礼品盒放到了桌上。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放在了这个金色木筒上。
韩懿转身,向门外走去,语气冰冷:“这个记得交给钟函,本王便走了。”
他们低头:“恭送王爷。”
待那抹高挑的玄黑身影离开,院子里的压抑气氛才慢慢散去。
钟小仪觉得,今天晚上的气氛很古怪,非常,极其的古怪。
但是……他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燕惠让钟礼和钟仪回房,钟仪还想说什么,却被钟礼拉着走了:“我去练剑,你过来看着,学个几招。”
钟仪撇嘴回道:“你剑的速度那么快,我哪里看的清啊……”
钟礼嗤笑:“还不是你笨。”
钟小仪炸毛:“娘亲!阿礼又说我笨!”
。……
燕惠站在圆桌旁,笑盈盈看着他们离去。
此时突然觉得有什么动静,燕惠美目一凝,发现花田从桌下慢慢慢慢地钻了出来,一副餍足的模样。
燕惠蹲下,温柔地摸摸花田的毛:“真是幸福的猫儿啊。”
花田回端庄秀美的夫人一个哈欠。
燕惠笑吟吟地摸了它几下,便站起身来,
此时院子里无人,燕惠用纤细的手打开了厚厚的礼盒。
里面安然躺着一支上好的玉制成的毛笔。
她拿起来细细端详,发现闪着莹润光泽的笔杆上,刻着“莫玉阁”三个字。
看来,是那次韩王爷邀函挑选的。
除了毛笔之外,她还看见礼盒里面整齐的叠放着一张字条,她颦起秀眉,凝神注视了好久,却没有将字条打开看。
她发了一会儿呆,才将玉毛笔装好,抬步向钟函的屋子走去。
燕惠轻轻推开门,又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
房内的光线不怎么明亮,却有着暖暖的温馨。
屋子里萦绕着好闻的檀木香气,淡淡的,优雅安然。
卧在床上的男子背朝外侧,身上盖着薄被。
他听见声响,起身,抬眸看向燕惠。
燕惠朝他微笑。
钟函道:“惠儿……”他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拍拍床边,“坐……”
燕惠依言坐下,心里叹息。
她道:“函,韩懿他,刚才来了。”
钟函听见了,背靠着床柱,垂目不语。
燕惠把自己捏的生紧的金色木筒递给钟函,“他……送来了这个,你看看。”
钟函看了看木筒, 并不出手去接。
他垂目的模样非常好看,纤长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和形状极好的唇。
她坐在床边看着自己当初心仪不已,不顾家族反对而婚配的男子。
现在,她和函已经相遇十五年,有了孩子,可是,她还是不安心——只要那个表情冷傲,家世显赫的韩王爷出现在他的身边,她就察觉到一种危机感。
燕惠总是敏感的对待韩王爷送给他们一家的东西,无论是小仪,或者是阿礼的。
就如现在,她知道,就算函没有接,也并不代表着什么。
她轻轻悄悄地将木筒放在钟函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