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煦愣了愣,旋即意会过来。
公丁香的药用价值不少,若没记错的话,其中一种便是治疗——阳1痿。
楚翼这是在暗指他那方面的需求少,而特意调笑呢!
徐子煦脸色当场黑了大半,只可惜在月色下看不清楚,哽了半天,从那人手里一把将酒坛夺过来:“那就全给我好了。”
“诶?”楚翼一看竟不小心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忙不迭见风使舵,“我没其他意思,只是想说这酒补身——”
“楚翼,你对别人也三番两次这样的?”徐子煦终于问出了长久以来心底的疑问。
“哈?”
“真让人怀疑你怎么营造出礼贤下士门客三千的美名。”
“……”
徐子煦不再看他,缓缓饮着酒,清幽儒雅的侧脸一片淡定沉静。
楚翼目光一转,靠了过去,笑:“你的魅力绝无仅有,自然也只对你一人格外在意了……”那细细审视对方的眼神中分明参合了异样的情愫,“归根结底,你的一切都让我如此欲罢不能,这可是你的不对呢……”
徐子煦冷冷看着他,威胁道:“真想撕了这张嘴。”
“如果是用你的嘴来撕咬的话,我非但不会推拒,还会主动迎上配合——”
徐子煦眯眼,楚翼嘴角始终噙着朵优雅而隐含激情的轻浅笑意,视线从对方润华光泽的唇角移至眼睛,嘴角愈发弯得厉害了些。
徐子煦伸出手,一掌便盖上那人门面,将他推了开:“别对我露出那种——表情。”他本想说花痴神情,结果自个先冷到了。
楚翼耸耸肩,乖乖退后些许,手一伸,表情十分无辜。
徐子煦垂眼看着那只手,看来这人是故意要恶心他,是不是他不给的话还会上演这种叫人鸡皮疙瘩顿起的老土戏码?
楚翼一接过酒坛便连饮了好几口,像是要把方才的份都补回来似地,末了还舒服地大叹口气。
徐子煦不由为这孩子气的举动啧了声,暗暗摇头。
坛中琼酿已所剩无几,楚翼半眯的眸子里星光璀璨,几分醉意朦胧,夜风徐来,他深吸一口气,低吟道:“临风竹叶满,湛月桂香浮。⑤”他起身仰首饮尽最后一口酒,侧首望向对方,轻柔低语,“伊人为伴,闲云野鹤,更甚桂香浮!”
“楚翼!你还来!”徐子煦也豁然甩袖起身,冷道。
“没听过酒会乱1性么?”楚翼低低而笑,慵懒煽1情,向对方走近,炙热的手掌就要攀上他的肩骨。
徐子煦毫不客气一把甩开了他,清俊的眉目间隐有几分冷冽。
楚翼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几步,在屋檐边堪堪稳住了自己,沉声笑了几下,遥遥仰望着对方的眼神里有几分难辨的复杂和纠结,在朦胧月色下显得异样得深邃,明月的光辉照得他的脸给人一种柔软多情的错觉,又依稀夹杂了丝神伤。
“徐子煦,你是从来都这般冷心冷情,还是独独对我如此?”
徐子煦乍然被这番言论弄得微微一震,继而低垂下眼睑,避开了他有些咄咄逼人的视线,轻声道:“你醉了。”平淡无波得有些无情。
“醉?呵呵!”楚翼凝眉重复,脚步虚浮,摇摇晃晃着,旋即眉宇又展开了,挥舞着双手,点头笑道,“我好像,是有些醉了……”
徐子煦修身而立,静默不语地看着他,微微蹙了下眉,在对方一脚踏空就要滚下屋顶时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道:“下去吧。”
一落地,徐子煦就要抽身退开,被楚翼先一步抓住了手臂,力气大到让徐子煦觉得似乎要将他的臂骨捏碎。
楚翼执意以极其亲密的姿势靠在他肩颈处,湿热的鼻息吐在对方脖子上,还带着酒的香醇余味。
徐子煦反手搭在他肩上,不自觉用力回握住,微微仰头望着前方广阔的夜幕,平时严谨闭合的坚毅嘴唇微微开了一条不易察觉的细缝,神态竟是前所未有的喟叹复杂,对方的气息近在咫尺,与自己的相融相交,心中涌动的情愫说不清道不明。
楚翼贪恋着这份亲近,深呼吸了几下,着迷地感受对方身上清冽干爽的气息,喃喃低语:“若是你我相识在江湖——”便没有此多束缚算计……
徐子煦一怔,望着夜空的黑眸略闪了闪,薄唇抿了起来,月光静静流淌在他沉静坚忍的侧脸,描绘出优美却又刚硬自持的线条。
微醺的醉意下,说的话也许是真的,却是做不得数的。
这份一时的迷惘,不过是因此刻这一分迷惑的月色,这一份甜蜜的醉意。
徐子煦没有回应,仿若没听见他的呢喃般维持着不变的姿势。
“若是一直居于山野,摒弃外界纷纷扰扰——”楚翼却执着地寻求一个答案,微微退离存许,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不肯落下一丝这人的细微表情,眸中的光辉炯亮激烈得令人不敢逼视,“只有我们两个,是否——”
“这般的假设,没有意义。”徐子煦面无表情地截断了他的话,抬手技巧性地一拂,便挥落了楚翼的手掌,微微背过身去,负手而立,停顿一会,淡淡道,“你我相识不在江湖,更不属于山野,现在的宁静不过是个即将结束的过渡阶段,等出了这片杏林,你我日后的立场尚是未知。”
徐子煦笔挺修长的背影看起来竟格外冷酷坚定,背脊直得一丝不苟,挺拔到高不可攀。他续道:“最清楚这点的,不正是你自己么?”缓缓道来的声音也异常得平静冷漠。
话音甫落,便迈开步子,衣袂翻动间,不见有丝毫迟疑犹豫。
身后寂静了片刻后,传来了一阵大笑。
楚翼笑罢豁然大喝一声:“徐子煦!”
徐子煦驻足,却依旧没有回身。
楚翼望着他执拗的背影,神情一派不明,平声道:“有时我真恨你的不解风情。”
徐子煦微微垂首,静默会,淡声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楚翼抿紧了嘴,几度想质问为何不信他,为何就认定他对他的所为皆是戏弄,为何就不能试着接受他,为何就不肯给彼此一个机会,然而话在舌尖绕了几遭却终究没能问出口。
徐子煦沉默片刻,愈加清淡的嗓音悠缓响起:“对我们而言,摆在第一位的,向来不是风花雪月之事,毕竟你我志向皆不在此。何况——楚翼,在你那个恒久的目标前,还容得下其他人事物么?”
他说完再不做停留,迈步前行。
楚翼静静注视着他的身影离开,神色晦明不定,竟拒绝得如此不留余地……
好……好!
他豁然仰天一笑,又垂首一叹:你看得,一直比谁都清楚么……一直在步步为营的人,又岂止是我一个人?然而,你可知道,最冷酷的人,却不是我……
爱恨情仇,最终不过是求而不得。
既然你已经明确给出了答案,那么我会尊重。
楚翼没再开口,因为他更明白,若有一天当这人成为了他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会如何抉择时,他的确,给不出答案。
不对,也许答案早就昭然若揭。
风花雪月之事,于他们而言的确太过虚妄奢侈了。
楚翼放开了不知何时开始紧握的拳头,掌心的伤口再度崩裂,白色的布巾被鲜血染红,他一圈圈解了开,沾染了点点梅花的布条就此缓缓飘落到地上,再抬眼时,俊美精致的面容上已经收起了一切情绪。
“徐子煦。”楚翼纵身飞掠而去拦在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时,彼此的眼底一片难解的漆黑暗沉,楚翼望着他的眼睛,漠然道了句,“你说得都没错。”
话音未落,他已然大跨步越过了徐子煦,离了开。
一路走过时,下垂的手掌在地上淌下点点红痕。
这之后,他们没再做任何交谈。
然而,徐子煦即将就寝时,楚翼却又拿了块冒着热气的布巾过来,一言不发执起对方的右手,将湿热的布巾贴了上去,接着跟以往每晚一样小心控制着力道认真细致地替他按摩,只除了再没有这人逮着机会就对他一番动手动脚或是占尽口头便宜。
徐子煦不由垂下了眼眸,看着在自己右手腕上缓缓揉捏的手,感受腕骨上每到夜间就隐隐酸疼的不适感被这股热麻之意渐渐驱逐。
静默弥漫开,可谁都没去打破。
完毕后,楚翼默不作声转身去了屋外,没再进来。
徐子煦在榻上却是辗转未眠,视线落在搁置在桌角的湿布巾上,晕染开的红色醒目地映入眼帘,过了会他起身拿了被子便出了竹屋,一眼就看见溪边那人正背对着竹屋头枕着手臂侧睡在一块岩石上。
徐子煦轻步走了过去,便看见他随意搁在腿侧的手掌正有血丝不断渗出,那伤,果然没处理。
徐子煦将薄被放到一边,执起那只尚在流血的手便要包扎,楚翼却负气地一下子将手抽了出去。
徐子煦看着他的后脑勺,暗叹一口气,轻轻地再去抓他手,楚翼再抽,徐子煦一言不发再抓,如此五次后,楚翼顿了顿,终不再动了,随他折腾,却仍背对着不肯回头看一眼,待得包好后便咻地抽回来放在自己胸前,闭着眼睛再不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