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望聘忍不住还是把疑问说了出来:“如今胜败就在眼前,当下正是急需人手的关键时刻,我们还分散人力去保护徐离尘他们,还不让王爷知道,殿下所为到底为何?”他担心的是:明明是出于关心,明明是在做好事,还要一瞒再瞒,万一最后王爷真的别有他想,反将一军,那殿下岂不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白白废了这么多的付出?
楚翼闻言只是笑了笑,眼前仿佛又出现月色下的庭院里,静静凝立在银杏树下望着不知名远方的那一抹人影,孤寂的,哀伤的,思念的……
片刻后楚翼才低语:“我不想他误会。”
至于是误会什么,他却没再细说了。
天色渐渐暗了,阴雨天气黑得尤其快。索望聘看着暗影下面容有些模糊的自家殿下,细细品味那未尽之言:是不想王爷误会用徐离尘威胁掣肘,还是不想误会卖的是人情从而换取王爷的忠心?
可也许王爷不会误会呢,即便真误会又如何,误会了王爷也没法弃唯一的亲子于不顾,反而更能让王爷表明立场,不是更不可能背叛殿下了吗?在他看来,让王爷得知真相,百利而无一害啊!至少远比现在王爷暧昧不明的状况要好。
他家殿下的心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看不明白。
索望聘怀着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担忧退下了。因为殿下突如其来的命令,他还得回去做些离去前的准备。
楚翼走到窗边,一个人静静凝立,看着雨势又渐渐变大,打在院里的芭蕉叶上发出阵阵“哒哒”声响。
索望聘的疑惑,楚翼自然清楚,因为同样疑惑的还有赫连,但他依然不改初衷,可以说是一意孤行。
“我相信他。”楚翼遥望着那人院落的方位轻声道,良久后才微微垂下了眼眸,自言自语般又低语了一句,“我想信他。”
他的嘴角牵起似有若无的一丝难以表述的清淡笑意,此刻的眼神竟是从未有过的柔和,而又绝决。
既然已经踏出了那一步,就只能选择——信。
索望聘走出拱门的时候,正碰到对面回廊转角处重新换好了衣物后往这边缓步而来的徐子煦,脑海中不由浮现出曾见过的关于这人的一幕幕景象,最终描绘出一副淡然谦雅、荣辱不惊的样貌。不可否认,静王的确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气韵。
他看着不远处这个清雅沉稳的男子渐行渐近,心中矛盾,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平淡地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没多说什么地出庄去了。他永远无法违背他的殿下。
徐子煦淡淡然继续往厅堂方向走去,面上神情是一贯的淡漠斯文。
楚翼一直负手伫立在窗前,抬头望着蒙蒙雨雾,一动也不动。冷风敲打着窗棂,带进丝丝细雨,打湿了窗口附近,他却似浑然不觉般,黑色的华服几乎与暗沉的天色融为一体。
徐子煦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副情景,他微微皱了皱眉:“为何站在那里?身上都要溅湿了。”进了屋内,抬起左手隔空点亮了烛火。
楚翼闻言走回桌边,倒了杯暖茶递过去,目光在他下垂的右手上停留了会,低声问:“疼吗?”他知道这人平时都会用火折去点灯,不会平白使用内力,近来连绵的梅雨天气,想来不会好过。
徐子煦径自落了座,瞧见他眼光所在,依然是那副毫无所谓的模样:“还好。”伸出左手接过茶杯,啜饮了几口。
楚翼没多言,眼神瞄了瞄手旁的东西:“看看吧。”桌上放着的正是索望聘刚刚搜集来的那些。
徐子煦捏起资料,随意翻看了几张,笑了笑,放下纸张,捧起青瓷杯继续喝茶。
楚翼看着他,淡淡问:“有什么想说的吗?”
徐子煦微微停顿了下喝茶的动作,然后缓缓放下了杯盏,抬起头来静静回看对方。
楚翼却转身去内间拿出了一直都准备好的药酒巾帕等物事,将帕子在热水里浸过绞了绞,再回来坐下,执起徐子煦隐在袖子里的右手,力道适中地仔细擦过了,便将药酒倒在自己手心,双手摩擦下按上徐子煦的右手手腕,一路到掌部,再到指尖,反复几次让药酒擦到整个手部,然后从手臂开始往下使力揉按,动作利落熟练。
徐子煦看着眼前垂首默默动作的人,感觉到右手慢慢泛起热度缓解了不适感。他脸上的神情终于不再淡漠,眼底渐渐染上了复杂。
当初从天山下来后楚翼网罗四方名医,除却手的问题,还各种半强制半诱哄地替他调理身体。虽然他觉得根本没必要,楚翼却认为当初被大王子那般对待,现在年轻恢复力好可能目前没觉得什么,可说不准不加注意的话往后是否也真的不会落下病根,于是不顾他意见地执意要求他配合。
近来气候变化,他右手腕的确又开始阵阵酸疼,发作第一夜的时候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雨声,手部的疼痛让他辗转反侧了许久都未能入眠,也想着用热毛巾自己敷一会,效果却不甚明显。本以为可能就那样睁眼到天明,却不料没多久这人便冒雨前来,不声不响抓起他被左手紧紧握盖住的右手,就开始帮他热敷按摩。
之后更是每夜不曾间断,每次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每个动作做得细致到位,一丝不苟,大半个时辰下来,没有一丝不耐和草率。
按过之后他便会觉得好过许多,再也不至于夜间因疼痛而辗转难眠。
徐子煦对这个男人的感觉,真的是剪不断理还乱。对方这种无言的体贴,让他每每都心绪不定。
如今即便出了那样的事,即便渐渐有证据指向他,这人仍然风雨无阻每晚过来给他热敷,就像以前在杏林中那段时间一样,明明心里不痛快,明明对他生着气,却依然会坚持帮他按摩热敷,不曾落下一次。
徐子煦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既然对我有所疑虑,还每天这样做,有意义吗?”
楚翼手下的动作几步可察地停顿了下,又恢复了如常。他沉默了很久,直到徐子煦的右手在他的揉搓下泛起热度,呈现出红润健康的肤色,他起身收拾好药油布巾等东西,洗干净自己的手,才回过身来坐到桌边。
他抬起眸子,温温地望着徐子煦,轻声回道:“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微微的烛光摇曳下,楚翼的眼眸看起来幽暗而沉稳,宁静而坚定,看久了竟还隐隐透出股难以察觉的柔情来。
徐子煦望着这样的人,一时竟再也无话。
似乎,也不需要说什么了。
这人不久前的那句问话,也许并不是他以为的质问。
徐子煦垂首低低一笑,望着自己的手掌,心中不由一声叹息。
楚翼忽然欺身近前,一手握住徐子煦的右手,一手抚上他的侧颈,沿着下颚脸廓缓缓摩挲上他的脸颊,凑过去额头轻抵上对方的额头。近距离下,他的眼睛黑炯到有些湿润。
徐子煦瞧着楚翼氤氲的眸子,自己的眼神也不由微微地迷离起来,竟也反常地没有退开。
两人的气息轻轻喷吐在对方的脸上,缱绻亲昵中,楚翼握着他的右手缓缓移到自己胸口,用手指一一展开他松松成拳的指头,让对方的掌心按压在自己跳动的心口,然后他放开自己牵引的手转而去轻轻按在了对方的胸口上,另一只原本轻抚他脸颊的手则绕道了他的脑后,插入了如丝般的发间。徐子煦温温回望着他,维持着自己右手放置在对方胸口的动作,没有收回。
楚翼低声道:“徐子煦,好好感受下。”他的心脏在对方的掌心下有规律地跳动着,他说,“我楚翼,是生是死,都不会背叛你徐子煦。”字字清晰,字字珠玑。
徐子煦豁然受到了震动,瞳仁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动,继而微微眯起眼睛。良久后,在楚翼风雨不动的沉静中,他轻缓启口:“我徐子煦,是生是死,不会背叛你楚翼。”说完这句,他分明感受到掌心下一直稳稳跳动的频率,突然有些失速了。
楚翼的眼梢和唇角都微微飞扬起来,整个人竟似一下子沐浴在了阳光下。他拿自己的鼻尖蹭了蹭对方的,喉结轻轻滑动,喉间隐隐传出几声朦胧低哑的笑意。磁性的,优雅的,温情的,骚人心扉。
徐子煦有些不自在地微微侧了侧头,拉开了些距离,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少顷,他垂下眼睑,又轻声补充了句:“至少在天沛境内如此。”说完时眸子却又抬了起来,直直对着楚翼。
楚翼闻言一愣,继而低低笑了,有些宠溺,有些无奈,也有些太息地:“你呀……”言语未尽,他又是几声叹笑,微微倾身,将自己埋入了对方的颈间,先前按在他胸口的手也转而搭在了他的肩上。
两人一时沉默无话,静静相拥。
直到连恩的到来,打破了两人间隐隐涌动起来的暧昧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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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 剧 场】:
楚翼也在边上坐了,眼神瞄了瞄手旁的东西:“看看吧。”桌上放着的正是索望聘刚刚搜集来的那些。
徐子煦捏起资料,随意翻看了几张,笑了笑,放下纸张,捧起青瓷杯继续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