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车马费,吴先生可还看在眼里?”
“你什么意思?”
公子哥手拿折扇,意甚闲暇,道:“只要先生回答我几个问题,这些金子就任凭先生拿去。”
吴啸存咽了口口水,道:“什么问题?”
“袁槐客是怎么找上你的?”
“他家府上有一个江师爷,前几天来到我家。”
“这个江师爷是怎么知道你的?”
吴啸存眼珠一转,道:“也许我名气大,有人荐的。”
那公子笑了一笑道:“你供词做得滴水不漏,可是知州府有熟悉的书办狱吏,将堂供偷出来给你看过了,所以细节都对的上?”
吴啸存慨然道:“吃饭的手艺,恕在下不能透漏。”
公子爷笑得越发悠长,道:“你能帮袁公子买命,可见也是能人一个。我出十倍的价钱,你可愿帮我也翻个案?”
吴啸存头皮发麻,直觉上了贼船,抖声道:“多谢您看得起,只怕小人胃口浅,吃不了您这碗饭。”
那公子仰面大笑,边笑边踱出船舱。
吴啸存随即也被两大汉一左一右夹着出了船舱。画舫不知何时停在了一处河房临水的屋檐下,门口挂着两只红灯笼,写着“红叶水榭”四个字。
有人在台阶上笑着道:“吴先生,请吧,纸笔都给您准备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渡月堂上屠凤凰
好似这里点下一章不能正确跳转,可以点回文章页面。下一章打大老虎,抄镇国公主府。
☆、第五章 渡月堂上屠凤凰
宁老财的头七,许州全城戒严,各家各户都被闾里勒令不许出门围观。尽管如此,当长长的出殡队伍走过长街之时,还是有不少好奇的人偷偷掀开了自家的窗缝、门缝。
挽童引歌,白骥鸣辕,明旌、灵幡、漫天飞扬的纸钱。
到底是瘦死骆驼比马大,富可敌国的财神爷宁半城丧事办得和喜事一样隆重,不曾失了许州盐商的体面。
赵南星在队伍的最前头,身披斩衰,眼见宁半城的棺材落在他生前早就选好的一处风水宝地。送葬的队伍里混了一半的官兵,左风眠就站在他身后,扎眼地很。家人下仆们因有外人在场不敢放肆,压低了声音,哀哀地啜泣。
天低云黯,半阴不晴的样子。赵南星行过大礼,植土填坟之后,左风眠戳戳他后背,道:“你看西边的高岗。”
赵南星心弦一动,抬首望去。山岗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人一骑盘旋,隔得远远看不清面目,但是凭那身影,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就是把自己烧成了灰也不会忘记。
有一年春风淡荡,他到梅花书院打零工,书院让他免费听讲。一位生病的老师要给家人带信,托他去晋陵走一遭。
榴花院落,时闻求友之莺,细柳亭轩,乍见引雏之燕。
他第一次出远门,事事都新奇,一路看山看水,结果错过了渡头,又遇上了小贼打劫。一碗清茶下肚,整个人都不好了,老师托他带的几锭碎银子也被人抢了去。等他能动的时候,追出草棚,那几个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他正欲哭无泪之时,只听马蹄得得,好像响在他的心头。几个少年裘马翩翩而来,好似五陵公子,富贵逼人,但意气豪纵,又像长安游侠儿。领头的一个公子左臂架鹰,右手牵狗,嫌他挡了路,要拿鞭子抽他。后面稍小的一个驰上前来,容貌白皙,宛如好女。那小公子挡住鞭子,柔声问他:“你为什么一个人在路上哭?”
他摸摸脸颊,望见他的时候,眼泪竟然不知不觉流下来了。
那领头的富家子听说了他的遭遇,哈哈大笑,道:小贼不足为虑。说着就奋力打马向前追去。小公子问他会不会骑马,他呆呆摇头。
“那你就坐在我后面,抱住我的腰,抱人你总会吧?”
他拼命点头,小公子拉他上了马,风驰电掣向前奔去。耳边呼呼风声,他吓得不敢说话,只紧紧抱着前面的人。过了不久,隐约听见前面马儿嘶鸣、咒骂和打斗的声音,他大着胆子探出脑袋去看,那纨绔子弟正和偷他钱的小贼斗在一处,以一敌三,落在下风。
“抱紧点!”那小公子说话间,从马鞍下取出一张小轻弓,弦上扣三支箭,张弓满月,一气射出。三箭分别射中三个小贼的胳膊、发髻、小腿。
“喏,前途多豪客,银子该藏好。”
老师交给他的包裹失而复得,小公子递东西给他的时候,看见他手上的笔茧,惊奇道:“你是读书人,在哪里读书?”
“梅花书院。”他小声说。
“我也是梅花书院的,怎么没见过你?”那纨绔子弟打马上前,围着他转两圈,恍然大悟道:“你是书院的小青衣。”
他被当场拆穿身份,又羞又恼,谁料那小公子却毫不介意,笑着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我叫叶渐青,相逢是缘,我们交个朋友吧。”
梨花风起,青梅如豆柳如眉。
“重逢是缘,况在歧路,你就不过去叙叙旧吗?”左风眠闲玩着手里的马鞭。
赵南星回过神来,萧索一笑,对他道:“左大人,我心愿已了,随你回府衙吧。”
左风眠一愣,顿时拉下脸来,刚想说:你是不是消遣老子来着。他眼神一瞥,竟然看见岗上那人抬起手臂,做了个拉弓的姿势。赵南星顺着他目光看去,心里暗叫不好,脚下一跺,整个人扑到左风眠身上,又打又咬又踹,两人在地上滚成一团。
身边的人都呆怔了一会,然后才有人纷纷上前把两人拉开,官兵将赵南星双臂反剪,在他脸上连扇十几个耳光,打得他口鼻出血。左风眠被从地上扶起,他素来爱洁成癖,这么一弄浑身都是泥灰,不由怒骂连连:“你失心疯了是不是?”他忽然想起一事,抬头去望高岗,那岗上清风无迹,哪还有什么人影在。
左风眠气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朝手下人直喊:“还不快给我去追!”
原来那岗上之人正是小侯爷叶渐青。他一心想救挚友,好不容易逮着了这个机会,便单枪匹马埋伏在这里。谁料左风眠带着的人一步不离地跟着赵南星,他寻不到间隙,便想射杀左风眠,造成混乱后,匹马而下掠走赵南星。
他张满了弓,冷不防从旁边飞来一条鞭子,将他的轻弓劈手卷了去。他大惊失色,回首一看,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骑,是一个中年文士打扮的人。
叶渐青又惊又喜,失声喊道:“顾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是回柳山庄的西席顾廷让,此时峻色道:“你随我过来。”
叶渐青回看不远处的人群,不知为何那群人突然围成了一团,他还在寻找赵南星的身影。顾廷让牵了他馬匹的缰绳,在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将他带走了。
两人往晋陵的方向跑了十几里地,终于停了下来。叶渐青满头是汗,委屈哀求道:“顾先生,你救救我朋友吧。”
顾廷让冷着脸道:“戕官无异于谋反,你是要给公主府再添一条大罪吗?”
叶渐青看他脸色不禁打了个寒战,问道:“您说‘再’是什么意思?”
顾廷让叹口气道:“快随我回晋陵。裴昭业带人去抄公主府了。公主府若不倒,你朋友有的是机会来救,若是公主有个万一,覆巢之下无完卵。”
叶渐青好似头顶打了个焦雷,也不敢问他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只抖声道:“抄家岂能儿戏?我们府上犯了什么大罪?”
“一时说不清,先回去再说!”
镇国公主裴永真昨夜惊了梦,直到早晨才有几分睡意。她六旬年纪,年事已高,晚年得了个怔忡之症,闻声则惊,夜不成寐,所以她休息的时候,身边不留一个下人。院子里便连路过的猫都踮着脚走路。
然而这天上午,院外的长廊上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裴永真在浅眠中听见杨管家在外面连喊了几声。她惊醒之后,本来要骂人,但转念一想,怕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便扬声要管家先进来。
门外守候的一个丫头打开了门扇,先进卧房把她扶起来。杨管家在屏风后面听着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声音,简略说了几句。
裴永真略一迟疑,问道:“那吴啸存是何人,怎敢攀扯我们公主府?”
杨管家就照实说了,他心里还存一丝侥幸,以为裴昭业以小辈身份不敢轻举妄动。
裴永真眉心的皱纹都聚拢到了一块。小丫头吓得手下一颤,公主拧眉的时候就说明十分生气了。
“我早就说不要管袁槐客的闲事。江希烈老大的人了,做事也太不牢靠。这种人用过杀掉就好了,怎么还留着祸害主子?江希烈人呢?”她穿好了衣服,下了床,绕过屏风,坐在窗下的梳妆台前,一伸手推开雕花窗户。外面春光正好,林鸟相鸣,嘤嘤成趣。
“公主忘了吗,江先生今早按您的吩咐去处置西郡的田产了。”
小丫头打散头发,怯怯问道:“殿下,今日梳什么头?”
裴永真道:“梳个宫里的百花髻吧。”说完这句,她又漫不经心道:“派人去寻江希烈,叫他不要回公主府,找个安全地方躲一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