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寝殿,你让我到哪里去?”裴昭业目色渐深,低声在他耳边道:“谁给你下药的?”叶渐青眼前色彩斑斓,如烟花绽放,又好像有无数蝴蝶在翩翩起舞。他心里始终保持一丝清明,不愿意冤枉好人,勉力道:“不知道……”
裴昭业忽地站起,将他打横抱起往榻上走去。叶渐青被他放在锦褥之间,感觉他的手在解自己的衣带,于是抖声道:“殿下……”裴昭业便俯身低头在他耳边道:“说过了,两个人的时候,叫我表哥。”他一边说话一边手下不停,顷刻就将叶渐青剥得只剩下贴身衣物。叶渐青身上又冷又热,一半海水一半火焰。他咽了几口口水,眼里露出哀求的目光:“表哥,你说过,会等我。”
裴昭业脱完了他的衣服,开始解自己的外衫,一手抚着他的鬓发,柔声道:“对不住。表哥不是柳下惠。”叶渐青心底一凉,躲避他的手指,试图用别的话题引开他的注意:“表哥,你不是疑心太子吗?我替你去东宫侦查一番可好?”裴昭业手下不停,道:“我方才不过随便说说。东宫经此事过后,戒备森严,不要乱闯。”
叶渐青别无他法,急得口不择言道:“皇后尸骨未寒,这还是宫内,殿下定要做此不仁不孝不义之事吗?”
裴昭业手势一顿。
我闯祸了。叶渐青心想。他昏头昏脑中忽然感觉脸颊上落了几滴冰凉的水滴。不知为何,他心里那股强烈的不适感渐渐消去了。
那或许是淫放,也或许是逃遁,但叶渐青终于明白,豪言壮语的端王殿下也不过是个软弱可怜的人。
裴昭业出手点了叶渐青的穴道,没待他叫出声来,又反手点了自己胸口大穴,朝床上倒下。两人躺得极近,耳鬓厮磨有如仙鹤交颈。裴昭业想到母后临时的模样,又想到中宗宣懿皇后之死,她和母后一样,都在最好的年华中死在这用女人眼泪砌成的宫墙里面。
叶渐青喘息道:“殿下不要难过了,皇后娘娘是心甘情愿的。”
裴昭业笑得比哭还难看。只有他心里知道,母后是后悔了。这世上有什么是心甘情愿不求回报的呢?真正的感情可以和丑陋的欲望并存,就像我渴望你的真心,但也有不愿等、等不及、不再等的时刻。
重情如中宗皇帝和宣懿皇后,恩爱如父皇母后,怎么会勘不破呢?
人情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所虑者唯善终耳。
再说顾苏当日趁众人惊喜与皇后下床之时,静悄悄出了凤仪宫。他回首庭院的两颗百年桂树,自古君王负旧盟,江山情重美人轻。裹挟在这宫廷阴暗的权力争斗中,没有谁真的能护尽一生,再多的爱也会慢慢耗尽。就好像当年,太宗皇帝纵有不舍,也放过了师尊一样。
他想起小时候师尊说起皇宫里的事,石阁书库藏书最多,可惜自己进宫这么多天,居然连书库在哪里都不知道。他这边闲庭信步,将皇宫当西湖逛,那边凤仪殿里已是风云变色,哭声震天。顾廷让一听到消息,便布置人手去抓顾苏。宫里黑甲军来来往往,都在盘查,有谁看见一个青衫男子从皇后宫里出来。待他赶到石阁书库时,只见素来强悍矜骄的御林军将书库围了个水泻不通,个个脸上露出震惊的表情。
顾苏问:“怎么回事?”
一个头领模样的人哭丧脸道:“这人会妖法。”
下一章金阙前开罗网张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八章 金阙前开罗网张
第二十八章金阙前开罗网张
顾廷让持剑入了书库大门。
三层的书库,每一层的楼梯上都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昏厥的禁军士兵,散落一地的剑戟兵戈。他弯腰探看,这些人大多身上无伤,仅仅是被掌风震晕了过去而已。他心中不由一凛,深吸一口气,上了最高层的琅嬛书屋。
顾苏一人正在窗前手持一卷书细细翻看,他听见脚步声,就把那书本放回了书架。顾廷让瞥了一眼书脊,好似是一本医书。顾苏看他提剑过来,嗤地一笑,道:“你要在这里开打?”
顾廷让是知道他底细的。他生父顾惜缘,是北燕的皇太孙,宫破之前被长乐侯裴青救出宫去,养在雪山。鲜卑慕容氏和萧氏都会一门狮吼功,一吼之下,六军辟易。当年中州御剑山庄试剑大会,一个胡人只用狮吼功就震败堂上几百名武林豪杰,事隔五十年依然历历在目。
若顾苏一个不高兴,在这皇宫里狂啸一番,那些没有武功内力的皇族子弟岂不是都要变成了疯癫白痴?
顾廷让极是头疼。他皱眉道:“教主,这和当初说得不一样。”顾苏淡淡道:“我说过了治病不救命,担保不了什么。而且,”他顿了顿,忽然讽刺一笑道:“我瞧皇后不过是中毒,皇帝太子端王宁王这一大家子可是病得不轻啊。”
顾廷让屏住呼吸,低声道:“戳破此事无益与当下的时局。教主为何如此固执?”
顾苏这么说本是想试探一番,听到这里顿时眼波如刀,怒锋一闪,冷道:“原来你们都知道皇后中毒的事,却刻意隐瞒。”
顾廷让错开目光,道:“教主,皇后的事还请你随我到陛下面前解释清楚。”
顾苏一哂:“还有什么好解释的?”皇后数十年咳疾,早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有人借机给她下毒,抑制胸肺处的病变(结核菌),却令她的大脑受损,染上头风。她经年恶梦,常梦到菩萨大开水路道场,超度亡灵。梦里的人不是断头就是断脚,宛如阿鼻地狱,她活着有什么意思?
皇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明白告诉他,不想受这个折磨了。顾苏这几日给她扎针拔毒,辅以清热保脑的蛇毒,以毒攻毒。虽解了病痛折磨,保她一时清明,却也令她的咳疾迅速恶化,终至药石无效,安乐而死。
顾廷让举剑,悍然道:“教主,对不住了。”
顾苏四下扫视,道:“你跟我来。”他说完这句,拔地而起,往窗外跳出,却不是往下,身子一番,倒卷上了三楼的楼顶。顾廷让在窗口边看了一眼,踩着窗棱,也跳上了屋顶。
楼外的士兵发出一阵喧哗。众人都抬头看去,禁军统领顾廷让,和一个青衫男子面对面站在屋顶上,相距十步之遥。
这石阁书库有三层,也算是皇宫里比较高的建筑物了。顾苏左顾右盼,宫殿都匍匐在脚下,于是莞尔道:“这也算是禁宫之巅了吧。”此时,远方的鼓楼传来沉重的钟声。顾苏心想,几代笙歌,百年鼙鼓,不堪回首叹凋零。
皇宫里敲钟便意味着大丧事,有皇室成员去世了。书库附近的禁军发出了喧哗声。顾廷让朝下面大声喝道:“肃静!”
顾苏淡然道:“顾大人,我不喜欢死缠烂打。咱们就以钟声为限吧,钟声落下的时候,若是我输给你,就任你处置。若是你输给我,就让我走,如何?”
顾廷让眼角微微抽动,思索他话里的意思,少顷点头道:“好!”又问道:“你用什么兵器?”他看顾苏身周并没有带刀带剑。顾苏摇摇头,示意不用。顾廷让一咬牙,举剑高过头顶,剑锋微微斜向下点,却是寒江孤影剑的起手式,月射寒江。
“哦。”顾苏刚想颔首,对方已经举剑攻了过来,变成了快雪剑里的“开门雪满山”。这一招出手极快,尽得快剑精神,更难得是中途变招,如行云流水,毫不粘滞。这快雪剑一共十招,顾名思义,就是以快打快,先发制人的奥义。顾廷让一柄长剑绵绵而至,剑光既寒,剑花似雪,顾苏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铺天盖地的寒光之中。
楼下观战的人爆出一阵阵喝彩声。但过不了多久,众人都惊愕地张大了嘴,因为无论顾廷让围着对方使什么样的招式,都不能靠近对方身周半步,始终维持在三步开外的距离,这也是一柄长剑的距离。
顾苏用明月流风步法在狭窄的屋脊之上腾挪闪避。他脚下看似动静不大,连一片屋瓦都没移动位置,但其实已经转过无数个八卦方位。若危若安,若往若还,真个飘忽若神仙一般。
顾廷让连着“急风舞回雪”、“岩下雪如尘”、“独钓寒江雪”、“风雪夜归人”一气使开,直到第九招“雪尽马蹄轻”。他知道单凭招式不一定能取胜,便催动内力,一时间只见青光荡漾,剑气弥漫。顾苏冷哼一声,双掌齐拍,袖中自有一股罡风射出,与剑气相抗。
般若掌攻守兼备,他又在雪山独居四十年,尽得禅宗真味,这一套掌法空之又空,一空到底,威力就好似他那鼓胀的袖口一般,不知到底有多少“袖里乾坤”,居然抵挡住了快雪剑的剑势。
顾廷让一套快雪剑法连使两遍都没有割下顾苏一根头发。他听着钟声渐到尾声,心中反而坦荡,剑花一挽,却换成了玄心剑。顾苏见他越打越稳,不由也在心里暗暗惊诧。他平白无故得到谢师父几十年功力只怕另有隐情,看来有点小瞧了他。
两人比翼竞高,相持不下。最后一声钟声敲响之时,顾廷让终于按捺不住,忽然剑花一闪,左手成爪,抓向顾苏喉咙。这一抓极其利落,顾苏错开八卦步,脖颈擦着指缝而过,缠丝蜘蛛手霸劲十足,居然擦伤了他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