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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训夫血汗史 (浊河刑铭)


  “王大人哪里话”蒋崇琴瞪了眼说话不经脑子的小石头,下马弯腰作揖,有意压低声音道:“殿下,还好?”
  “哎——”王公公长叹口气,领着蒋崇琴走到歇在路边的轻简马车旁,苦笑道:“还不就是那样子,好不好的,怎么说呢?身子骨比以前硬朗了,但依旧是没精神……华妃娘娘走后,皇上就一直像丢了魂一样……皇上子嗣单薄,太后催了几次要新选秀女都被推了,为此母子二人又生了脾气!哎……我这下人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
  王公公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几句话颠来倒去,倒来颠去地没完没了,直到进了皇宫才板起脸,摆出内务府大总管的气派。
  穿过皇宫最外层的永巷便换为步行。飞檐横脊将湛蓝的天空切割成一块一块,高耸的宫殿、精巧的楼阁静静矗立在薄凉的秋风中,早开的菊花在道路两边肆意灿烂,宫女、太监迈着碎步匆匆而过。
  不管外面乱成什么样子,皇宫维持着它一贯的肃穆。
  王公公让蒋崇琴候在泰祥殿的偏殿,自己先一步进入通报。足足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他急急忙忙地跑出来:“皇上刚刚在为华妃娘娘念往生经,老奴不敢打扰。蒋公子,久等了!请!”
  泰祥殿里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烟雾缭绕中每隔几步就能看见□□着半个肩膀的僧侣,紫檀串珠挂在胸口,合掌低喃的梵语交叠着灌进耳朵,比起皇上休息的正殿这里更像是一座庙堂。寝殿里要比外面清静许多,至少没有念经的老和尚嘀嘀咕咕,垂下的黄色幔帐挡住了视线,蒋崇琴模模糊糊地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听见脚步声正英皇帝并没有转身,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害怕惊扰到这屋里的人:“你们平身吧!王公公,你下去吧!朕与蒋公子有事商议。”
  “老奴候在殿外,皇上有事便传唤”,言罢,王公公叩首弓腰,小步退了出去。
  大门刚一关进,正英皇帝便揭开幔帐走出来。三年未见,韩辛戌似乎苍老了许多。不过刚刚而立之年,两鬓已生出白发,双眉间刻进了凹线,当初的春风得意早没了踪迹。足可见,皇帝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蒋崇琴拂拂衣袖,垂下眼敛:“皇上,楚王身边的棋子活起来了,只是他的来历不明,在下不敢全力相托!”
  “你指那个叫苏莞烟的?”韩辛戌冷下脸,周正端厚的五官蒙上了阴沉色彩,外界传闻中仁厚的君主怎么看怎么阴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他能在韩辛辰身边站住脚,必是有过人的本事,什么来历并不重要,能为我用就可……朕现在身边的这些人一个个心怀鬼胎,要用你的观念还不上朝,不理事了?崇琴,如今天下就是一场博弈,忠心最好,没有也不必怕,只要棋高一招,他们自然愿意听你的!”
  “皇上英明”,蒋崇琴低下头默默后退一步,离正英皇帝拉开距离。
  单调重复的念经声音逐渐提高,有节奏的嗡嗡声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响。蒋崇琴不懂梵语,却能感到这与他进来时听到的完全不一样。
  韩辛戌阴厉减退脸上浮出了难以抑制的哀色,直到梵音又低下去才开口:“婉儿离开九百余日,朕每天让高僧做一遍超度的法事。在那个世界,她当是快乐的,没有争斗,没有虚妄!”
  蒋婉儿第一次遇到韩辛戌的时候,统正皇帝正躺在床上拼着最后一口气。虽然宫里有人哀哀凄凄,但国家却没有什么震动。毕竟太子仁德,分封到各地的王爷面子上也算是安分,量谁也才不着三年后会是这番光景。
  那年春花开得早,大朵大朵的压弯了枝头。大都平府的平老爷过寿请了东街教坊的蒋氏兄妹来助兴,本来是乐乐呵呵的喜事,没想到酒过三巡,精虫上脑的平三少拉着蒋崇琴要行好事。
  教坊里的人本就是有钱人养着的玩物,不论男女和官宦子弟关系非凡的都不在少数。只是蒋崇琴也不知犯了哪门子的轴劲儿,非但不从,几番推辞不过竟然抄起酒壶把平家胖子打得头破血流。
  一个教坊的琴师都敢伸手打平家的脸,刑部任职的老爷子这下子可不干了。赔钱不算,更是扬言要挫下姓蒋的两层皮。
  不过是打破了头,又不是卸了谁的脑袋,怎么要这么重的刑罚。蒋婉儿想不明白,又惊又怕,却又无处可诉说冤屈,只得每日在朝阳门外晃荡,希望哪位上朝的大人能为自己讨个公道。风来雨去徘徊多日,她遇见了当朝太子韩辛戌。
  后来,蒋崇琴留下半条命被人从大牢里抬了出来。太子继位,顶着压力娶了出身卑微的蒋婉儿为妃,只是这个犯过牢狱之灾的兄长降格为同门的师兄,与皇家攀不上丁点亲缘,甚至到华妃娘娘去逝,他也无缘再见一面。
  “你想什么呢?”
  蒋崇琴听到皇上的声音回过神,顿了一下回复道:“来时听王公公说,您与太后有生间隙,在下以为……”
  “你以为什么?真当是她像抱孙子想疯了吗?”韩辛戌沉下口气,眼神里满是厌弃:“她不是想孙子,是想儿子!母后这两年越发糊涂,不知听了谁的谣言,竟然信起了兄位弟承。她打着大儿子、小儿子全当一遍皇帝的如意算盘!”
  看起来挺精明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荒诞的想法,蒋崇琴听完愣了下神。正所谓空穴来风必有缝漏,他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的传闻——齐地的京军要被调走三分之一去守边防:“皇上,此事不能妥切!”
  韩辛戌挑挑眼角,冷笑一声:“妻子是朕的,江山也是朕的,处处让人任人拿捏,还做什么皇帝!不是朕不想做好儿子,好兄长,只是被逼得无路可选,要怪就怪他们自己得寸进尺!”
  蒋崇琴点点头:“从前皇上总是犹犹豫豫,万事都想两方讨好,结果谁也不买账!现在看清楚了当然是最好不过,外面谁都可以乱,唯您不能乱。”
  既为兄弟必然是有通性的,韩辛戌在大都烧着高香念经,韩辛酉捧着散了鸡血的烈酒在通州城外的蓟县祭神鸦。
  唔噜噜的怪叫从傍晚持续到半夜,小小的蓟县被火把照得通亮,窗外不时传来少女和幼儿的嘤嘤哭泣,从没见过这阵仗的当地百姓被吓得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但又忍不住好奇趴在窗户上偷偷张望。
  蓟县中心空地上的火堆被堆得有五丈高,围在外周的铁栏被烧得通红,露出的细头上闪着火星。带着古怪面具的男人绕着火堆站了一圈,每个人手里都夹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小孩子打着赤脚,身穿白色的粗布衣裳,眼睛被不知浸了什么血液的布条蒙住。
  长鸣的号角又一次吹起,手持羽扇的巫师蹦到了中间,手里甩着一束染着的火把,一边嘶声力竭地唱念,一边像踩了烧红的铁板一样跳来跳去。
  “神鸦!降罪给这片邪恶的土地吧!”被涂得花花绿绿的巫师仰天长叫一声,然后双膝直直跪了下来:“让他们的子民受到诅咒!让恶毒串肠烂肚!让他们的亡魂永无安宁!”
  号角声再起,秦王韩辛酉抿了口血酒,将装了瓷碗重重摔在地上。早就是磨刀霍霍的面具男们,大吼一声,抽刀斩下了幼童的头颅,然后把尸体扔进了火堆。
  裹了件红袍子的少女被几个□□上身的大汉拖了上来,手脚上的铁链被拉得哗啦哗啦做响,
  嘴角上的血一直不停地往下滴。
  头戴怪鸟面具的男子先在巫师身边跳了两下,接着绕到她身后。少女被大汉压住跪在地上,削尖的木桩从后心捅穿过去,红色的血液湿了外袍,却听不见一声惨叫。
  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再有一章,本次榜单任务完成。。。

  ☆、第三十章 仇视

  太阳刚刚从地平线上冒出头,薄雾笼着通州城里的街道,早起的小贩儿推起咕噜噜的板车走上大街小巷吆喝着包子、馒头,守城将士抖抖铠甲上的白霜看向城门外守了一夜的流民。
  自从给凌淮陌写完战败请死的信,杨时令便觉得自己半拉脑袋已经交出去了,相比于前几日的惴惴不安,这两天其他一概不想,全部心思就扑在守城上,反而吃得香,睡得熟,眼睛一闭一睁,一准儿睡到大天亮。
  等了半晌的传令兵看着杨时令从屋子里晃出来,便赶忙迎上去通报道:“将军,又有流民要求进城!”
  战事吃紧,徘徊在外面的流民也越来越多,通州城里的粮草有限而包围却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对此杨时令也只能紧闭城门请他们去别的州郡。
  “老规矩,让他们绕道去豫州!”杨时令披上战甲,紧紧腰带想也没想地回复:“以后有流民就不要问了,直接打发!第一,咱们的粮食都不晓得够不够,没能力养别人;第二,谁知道那里面会不会有秦人的细作!咱们就守住着大门,没有齐王的命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开。”
  传令的士兵略显犹豫,咬咬牙决定再争取一下:“将军,这次的流民和以往的不一样。他们自称是蓟县的百姓,趁夜色躲过秦军逃跑出来的,现在吵着闹着非要进通州城……他们说,秦人是吃人的饿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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