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越撅了撅嘴:“哼,不管怎样反正我是钓回来了。迟衡,咱们走。”一路哼着小曲儿颠颠地进了紫星台。
紫星台果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暮色下霞光如绮,园中有孔雀拖着长尾来回。身在红尘,心似瑶台,更兼杳无人迹,别是清幽。
唯有此种地方,才能生出庄期那样的人。
迟衡回头看,庄期还站在那里,绛色衣袂飘飘,宛如遗世独立。
将木桶放好之后迟衡要告辞,容越将他摁住不让走:“天都快黑了,住下,住下,大不了回去就说在紫星台了!没事,历任罡明城的首领都得敬我们紫星台!”
他手劲还大,热情得迟衡要走都难。
容越又神神秘秘地说:“咱们钓上的金曜鱼,我师傅说用来占卜特别灵,待会儿让他老人家给你露一手。”
迟衡哭笑不得:“别,我不要算命。”
“他老人家可不是算命,观的是天上星,算的是天下事。”
迟衡心一动。
晚上,见到了容越师父。
容越师父正与庄期对弈。他是一个仙气十足的白须老头,一双长目炯炯有神,将迟衡打量了一番,沉吟片刻,捻须未语,执一白棋手中,迟迟未落。
容越没大没小地趴在师父肩头,带着点撒娇:“师父,你给徒儿看看,元奚炻州有没有大事。”
师父被扰得不行,一盘棋眼看要输了,棋子一推,拿拂尘轻轻一点容越的额头:“最恼痴儿无知,生在紫星台连个星都不会看,有辱家风,早晚把你打出门。”
容越抓住拂尘,满不在乎:“哼!您打,您老人家现在就打!打我一下,我立刻马不停蹄的滚。”
无赖。
迟衡忍不住发笑。
庄期收拾棋盘,把黑白棋子装好:“无耻,别打扰师父歇息。我给你看,好端端看炻州做什么,十万八千里的。”
容越立刻放了师父将庄期缠住。
师父一拂拂尘,将语未语,飘然而去。
庄期站在高台之上,仰望夜空星华璀璨,半晌说道:“金星流月,纷争正起。权星临驾,将星主执。”
云里雾里,迟衡悄然问容越:“什么意思?”
与庄期低语几句之后,容越转而说道:“南边炻州正打战,乱糟糟的,马上就要易主了。有一颗将星非常亮,虽有阴霾在前,但没有大碍,很快就要控制炻州及其周边。”
与当下局势正相符,将星一定是颜鸾了,看来一切都如计划那样。
但不知什么阴霾?千万不要受伤才好。一定是攻炻州城的同时受到激烈的反抗所以一波三折,也算是阴霾吧。打战怎可能一帆风顺呢,这样的星相已经是很满意了。
迟衡十分高兴,问庄期哪颗是将星。
庄期指向东南一隅的一颗灼灼发亮的星辰,细看,果然比别的星星都亮三分。迟衡仰望那颗星星许久,脖子都僵了,直到容越打趣:“迟衡,再看下去,我师父就要收你为徒了。”
野云淡,宿鸟归,清气御良宵,迟衡这一觉睡得踏实。
睁眼是星星,闭眼是颜鸾,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果真他又梦见了颜鸾,这次的梦十分绮丽,颜鸾俯卧于秋野之上,白的是白蘋,红的是红蓼。一袭薄裳只盖住了腰部以下,肩膀与背部只有清霜倾泻。迟衡口干舌燥,站于颜鸾身旁纠结,见他一动不动,大着胆子摸了一下他的肩膀,凉凉的,肌理柔韧,只摸了一下都叫人面红耳赤。
颜鸾惊醒,回头看他。
迟衡忐忑蹲下来:“朗将,天凉了,我为你盖上衣裳吧?”
一双睡眸朦朦胧胧,颜鸾勾起一个迷惑的笑,极为随意地答道:“才打了胜战,浑身都热得冒汗,又黏又腻,你何不为我脱了呢?”
63、胜者为王,败者暖床
【六十三】
啪!
迟衡睁开眼。
浓浓的血腥味四溢,他猛然捂住鼻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狂乱的心噗通噗通地跳,额头、腹部、手心全是汗,回想那个梦,让人真是……迟衡狠狠掐了一下虎口,太郁闷了,好好的怎么就醒了?
满手的鼻血,真没出息。
一个梦就喷鼻血了,腹内的那团火烧得哔哔啵啵,迟衡弹了弹许久没有这么硬过的地方,又高兴又郁闷,明明刚才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好吧,别的不敢想,摸一下那段腰也好。
现在梦也醒了,血也流了,肯定是回不到梦里了。
摸了两下,越发硬了,迟衡还要搓揉,忽然想起不是自己的房间,蓦然住手了。左思右想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悄悄起来,走到院子。一弯月牙迟迟,天上那颗最亮的“将星”还荧荧发亮。
真想飞奔去炻州啊,一刻都不想停留!
浑身的火还在烧,迟衡拿起大刀顺势抡了起来。清风明月相伴,他将刀法都练完,仍觉得浑身的力气没处使。想起颜鸾点评过的刀法,遂认真地回想,将他说的那些短处,都尝试着换一种招式弥补。
合着清秋的露气,一边琢磨一边练。
越练越娴熟,十分开窍,不知不觉天色大亮,迟衡一招“飞流三千”向虚空一劈,一划,地上落叶震起飞舞,干脆利落,收刀!
啪!啪!啪啪啪!
击掌声响起,容越赞叹道:“厉害!好厉害的刀法!”
迟衡擦了擦额头的汗,出了这一身大汗,浑身舒坦多了,腹内的火不知何时也已平息。迟衡打了清水开始洗漱,容越追在旁边,迫不及待地要和他比试,手里拿着一根青龙戟,跃跃欲试。
“我从不和朋友比。”
容越不乐意了:“比一下怎么啦?又不是让你狠命地杀,再说了我也不是草包,哼,你没见识过我的厉害……”说着把那青龙戟比划了两下,果然是平地生疾风,很有两下子。
可迟衡只推脱自己下手不知轻重,说什么都不比,任容越在一旁上窜下跳。
容越气呼呼地说:“你这人最没意思了,干什么都要人拽着才答应。钓鱼也是,比试也是,爽爽快快不行啊,又不是要你命!”
迟衡笑笑,也不解释了,兀自跑去马厩牵马。
容越更不高兴了,撩起袖子大声地说:“迟衡,比是不比!你这人,真没劲!在我们紫星台呆几天怎么了,我就不信那什么统领能怎么招!”
“不是统领,我得回炻州。”
“炻州?你不是矽州的副将吗?这一南一西相去几千里,你倒是会找借口啊!”容越一手扣住马嚼,一手叉腰质问,怒气冲冲,一副不好好解释就要打人的样子。
迟衡哭笑不得,只得把来龙去脉与容越一说。
跟说书一样,容越听得一愣一愣的,将信将疑:“所以,你要回什么朗将那边去?不管罡明城了?辛辛苦苦跑这么几千里,就为了替元州解围?”
什么叫就?解围比什么事都重要。
容越也不拽着迟衡,拖着青龙戟坐在圆石凳上,闷闷不乐。看他变得这么沮丧,迟衡丈二摸不着头脑,虽说自己钓鱼很厉害,但也不至于这么难舍难分吧?遂推了他一把,调笑说:“今天陪你钓最后一次鱼,教你点诀窍,保管以后桶满筐满。”
容越拿青龙戟戳着地面:“谁要学钓鱼。”
迟衡乐了。
“算了,你既然急着回,我也不强留,吃完饭就送你出去。”容越一狠劲给地上戳出一个窟窿,“师父昨晚还跟我说,你和我们的气象不同。我们紫星台是修性的地儿,你命中煞气很重,清浊不容,相冲着呢。”
煞气?迟衡一滞,问容越怎么叫煞气重。
容越却满不在乎:“没关系,有煞气是好事,一帆风顺成不了最大的事。”
迟衡更困惑了。
容越偏偏说不清楚。就在纠结不清之时,不知何时到来的庄期说:“至富至贵者,都命中带煞,你无需多虑。‘煞星逢贵,能伏诸煞,’所以只是坎坷一些而已,并不是常人所理解的大凶。”
虽不明,迟衡放下心来。
庄期一身仙气袭袭,如羽化成仙一样。迟衡觉得自己一身血腥味,“清浊不容”,特意离他远一点。容越则生性洒脱,很快就不计较了,问迟衡军营里都有些什么趣事,迟衡就将元州一战与他细细地说了。
容越面露倾羡:“打战听上去也挺有意思的,是吧?”
“也很残冷。”
“你说我在你们军中能排第几?”
“军中不只以武艺来排行,你没有打过战,不好说。”
三人正说话间,就听见急切的马蹄声阵阵传来,听声音至少十来匹马,还有盔甲相撞的声音。迟衡最先察觉,惊问容越:“这附近有跑马场?”
庄期沉吟:“恐怕是来祈福的。”
紫星阁与这边是一墙之隔。自古是吉祥之地,常有人来上香祈福。时间久了,不单平民来,连有些将领也会来祈求凯旋而归,所以庄期不以为怪。
迟衡心里一紧。
偷偷越墙,果然见一个三十余岁的将领领着十余个部下来的,风尘仆仆,那装束分明是泞州将士的装束。看来,泞州的反攻来了,不知麻行之准备好了没,得赶紧回去报信才是。他们能来到紫星台,却与紫星台的地理有关。紫星台在罡明城以东,算是泞州的领地。
本以为他们祈福完就走,可那群人并没有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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