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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攻]行戈 (火棘子)


  “顺利的话,很快就能回来,不顺利的话,也许会一直追下去。”  
  迟衡怅然。
  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掠上心头。在颠沛流离的流浪中,他结识过许多萍水相逢的人,很多人明明上一刻还与自己言笑晏晏,下一刻就各别东西,也说过许多次后会有期,但从来都是无期。
  迟衡伸出手,握住了曲央的右臂。曲央一愣,有些无措地看了看交叉的十个指头,这才正眼看迟衡:“也,不一定会很久。”言语不畅,似乎被吓着一样,嘴唇抿了又抿。
  不同于以往的冰冷,这种无措才是真情流落,迟衡笑:“我会一直跟着梁校尉的,无论哪里你都能找到我。抱歉,今天没法送你了。”
  曲央的手凉,握在手中,指节分明。
  鼓励似的握紧之后,迟衡松开:“心里会不会很忐忑?那天袭击元州北关时,我都紧张死了,真正面对时,反而一点儿都不可怕。”
  曲央露出极难得的一丝笑:“你会怕?”
  “怕,怕的多了,死只是其中一部分,比如完不成任务以死谢罪之类的。”迟衡咧嘴一笑,“不过后来那么顺利,就觉得担心都很多疑,你呢?我看你做什么都很淡定坦然。”
  “现在就百味杂陈。”
  “啊?”迟衡不明所以往前一探,顿时迁到伤口,他疼得嘶嘶倒抽凉气。
  “这么疼吗?要不要给你敷点药?”
  迟衡牙根暗咬,才没痛出声来,脸埋进枕头,好大一会儿缓过劲来:“敷过了,不动就好。”
  越近晚上,风声越大,簌簌地打着窗子。曲央起身关上窗子,回头又问:“要不要让钟序过来给你再敷一敷?”
  迟衡尴尬摇头。
  “我该走了,后会有期。”
  “……”
  说不出保重,说不出后会有期,迟衡目送曲央离开,极为削瘦的背影仿若有弯刀的锋芒。曲央走得并不快,在门口还停顿了一下,悄然关上了,声音比落叶还细微。朋友一场,就要缘尽于此吗?
  从此树影里,只看月如刀。


25、〇二五

  【二十五】
  曲央走后,迟衡想想聚散无常,难受了一阵,混混沌沌睡过去了。晚上骤风忽起,吹得整个房间凉凉的,大半身体露在被子外边,寒气袭来他浑然不知。不多时他就如浸进冰冷的大海水里一样,浑身发冷发抖,梦里艰难地游着游着,游出满身大汗。待风平浪静,他像翻白肚的鱼一样躺在沙滩上,吐着白沫。
  未消停多久,被唧唧的蝉声唤醒了。
  醒来懵懵懂懂,迟衡看着床边一本正经的钟序,正拿一条湿毛巾为他擦拭。张了张嘴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见他醒来,钟序抚摩了一下额头:“醒了?”
  迟衡唔了一声。
  “我听左昭说了,那假不正经死人脸的太守,吃我们的喝我们的还翘尾巴了。”钟序一派恶狠狠的样子,说出千刀万剐的姿势,“刚才我已经给他一个大教训,当众摔了个狗啃屎,替你报了点仇,迟早有天我会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迟衡被逗笑了。
  钟序把迟衡的肩膀擦了一擦,仔细温柔:“我要离开夷州一些日子。”
  “啊——”迟衡嘶哑的喉咙终于发出了声音,“你要去哪?元州?你不是才回来吗?”一个一个都要走,这是撞哪门子太岁了。
  “死太守的调令下来了,上边让他去元州。还不是看元州新夺下来,让他早早去抢功劳。左昭让我送死太守上任,借机与朗将商议两军合并的事。”钟序停了一停,“合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成,反正时间短不了。”
  “元州?他要去祸害朗将?”
  “你就惦记朗将!”钟序恼火地瞪了一眼,后幸灾乐祸说,“听说,那个朗将脾气可不好了,不要说一个破太守,再大的官他都不屑,保准把太守折腾得妥妥的,哼。”
  迟衡心乱了。
  每次见面都那么仓促,真不想分开。迟衡抓起钟序的手放在脸边,眷恋地蹭了一蹭,手指修长,肌肤的触摸那么舒服,渴望长长久久的依偎。迟衡将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亲。亲完后,抬眼看钟序。钟序的脸上飞得极为可疑的微红,即使没有白衣映衬,依然很俊。
  迟衡心剧烈一跳,悄声地说:“钟序,我有悄悄话和你说。”
  钟序弯下腰,凑到他嘴边。
  迟衡飞快地亲了他的耳朵一口,钟序腰顷刻挺直,脸瞬时红了:“你……岑破荆就在外面呢。”说罢,眼珠子往外一瞟,见无人,飞快地俯身回亲了迟衡一口。
  双唇相触,柔软如棉。
  “别和谁勾三搭四的。”钟序在他耳边警告,“否则,回来我一个都饶不了。”
  “哪有谁。”迟衡哭笑不得。
  两人正说着呢,就听见一阵喧哗声,很快进来一个人。
  迟衡一看,窘迫了,来人是辛怜。辛怜与平日不同,今天盛妆打扮过,明眸红唇,且娇且嫩,一身浅红色的裙子,随风轻扬。虽没有倾国倾城貌,亦是窈窕动人。缓步而来,引得一群黑狼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辛怜进来,对着迟衡深深一拜。
  迟衡起也不是说也不是:“辛姑娘,何必如此大礼,请恕我身体有恙,不能起来。”
  “迟大哥,你的伤不要紧吧。”辛怜直视迟衡。
  迟衡支吾没回答。
  见这两人欲说还休脉脉含情的样子,钟序不悦地回答:“轻伤,要什么紧,辛姑娘是来和迟衡道别的吧?可得快些,马上就得起程了。”
  “多谢钟大哥,就是特来问候一声。”她眼窝浅,说着又清泪满眶。
  “道别?你去哪里?”迟衡讶异地问。
  “辛怜将追随太守一同去元州,这一去,不知几时能再回来,特此来与迟大哥道别……”
  “可是,我已经和左副校尉说过,他说你可以不必跟着太守的,辛怜姑娘,左副校尉没有和你说吗?……”迟衡失声地说,难道左昭食言了?
  “多谢迟大哥好意,我意已定。”辛怜勉强一笑,这一笑,有惘然,有惆怅,更多的却是百折不回。
  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迟衡半天才说:“你决定了,很好,小阙呢?”
  “他睡着了,得午后才能醒来。”辛怜款款再拜,一颗泪珠从杏眼里滚落,“以后,小阙就烦劳大哥了,辛怜就此谢过。迟大哥……”
  一时悲抑,难以言表。
  迟衡怅然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什么,一旁的钟序不悦道:“辛姑娘,走吧,让太守等久了可不好,迟衡,我们走了。”
  辛怜道了一声别,迈着纤纤步子离开。
  在她离开刹那,钟序捏住迟衡的手狠狠地扭了一把,瞪了一瞪,转目又是依依不舍的含情,飞快地抽出手,终究一句话没有说,转身离去,离开了迟衡的视线。
  好似石落水塘涟漪过去又是平静,迟衡趴在床上,许是药有奇效,昨天刺骨的疼今天消失了大半,动一动也不那么疼了,但他还是一点儿也想动,外面是七月天的燥热,在他这里,比寒冬腊月还凄惨。
  中途,有黑狼送饭过来,他恹恹地吃完。
  不多久,忽然就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一个黑狼的声音传来:“小破孩,乱跑什么,你迟大哥受伤着呢,别胡来。”
  哐当,门被粗暴的推开了,旋风似的辛阙冲了过来扑在迟衡身上,哇的哭了。迟衡急忙抓住他的手,防止他碰到自己的伤口,也防他撞到硬床板。那个看守不住的黑狼挠了挠头,尴尬地说:“头儿,这破孩子,抓都抓不住。”
  迟衡摆了摆手,黑狼摇着头把门给关了。
  辛阙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抽抽搭搭:“大哥,姐姐走了。”
  迟衡看得心疼。
  辛阙见迟衡只躺床上,也不跟平常一样抱自己,遂可怜兮兮地抱住迟衡的手臂,愣头愣脑地只顾哭。哭着哭着,又自己爬上床,眼泪鼻涕一把一把的问:“大哥,你受伤了?”
  见惯了辛阙傻不愣登,没见他这伤心过。
  迟衡心里一酸,勉强地侧了侧身:“来,躺大哥这里。”
  辛阙很乖地躺进他怀里,肩膀一耸一耸地抽噎着:“大哥,姐姐说她要出去一阵子,得下个月才回来。”
  迟衡拍了拍他的背:“要不了几天的。”
  “是不是我吃得太多了?姐姐以前总说勉强够我们俩吃饭的,现在是不是不够吃了姐姐才要出去的?”辛阙泪眼汪汪。
  迟衡好笑地擦掉他的眼泪:“谁说的,姐姐很快就回来,哭成这样不害臊。”
  辛阙的鼻涕在迟衡身上蹭了一蹭,抽抽搭搭,想停停不住,眼皮却慢慢耷拉下来,十分困倦的模样。迟衡想起辛怜走时说的话,应是怕辛阙闹腾,所以给他喂了些好睡的药,这会儿药效又起了吧,真是让人……迟衡抱辛阙在怀中,一下一下地抚摩他的额头,抽噎声还没断,辛阙已经偎在他怀里深深睡去了。
  迟衡就这么抱着辛阙,睡过了傍晚、睡过了华灯初上,睡过了夜未央。睡梦中,他仿佛看见漫天星辰缓过天际。借着星光,他试图看清眼前的路,却见那些星辰化作了一张一张的脸:岑破荆、钟序、曲央……还有好几张陌生的脸庞,星辰划过深邃的墨蓝色夜空,最后一张曳着红色的光华转瞬即逝。他拼命地呼喊着,那些脸庞微笑着、渺远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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