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在不知不觉间,猛然惊觉自己在做这愚蠢的事了。
前几天,夏自作主张地叫他教字,还说守守第一个学的一定要是『夏』。
然後他们又开始你争我夺,谁都想守守第一个懂叫的、懂写的是他们名字。
最後,第一个字他就教了『守』。
要第一个学写的是澜、春、韬、夏,光笔划快要划十万年,那守守这辈子都别想习字。
守守是热暖的,十年前初生的韬虹也是暖的,却是小大人的模样,远不及守守讨喜。
守守在剑场中像刚出炉的白糖糕,又热又甜软,但只得小小一块,谁都爱不惜手想咬想抱。语冰也不可否认,天生冷硬的他们,向往温度。
即使明知道守守的热暖只维持一段时间,这更令他们多亲近,舍不得放。
看他怯懦,但这孩子意外地聪敏,不用教已可握树枝,教不了一会儿就懂写,就是不会控制力度。
他第二个教的字是『祁』,想说好歹要记住创造者之名,而且笔划也少……
把守守抛给他之後,不知道夏跟韬虹哪去了,平日都黏住不舍得放,现下半天都不见人也不见魂。
「冰……」
听到这声唤,语冰回过神来,瞪大眼看扯他衣摆的孩子,「什麽?」
男孩指指地上,已写了九、十个祁字,他想习新字了。
「你刚叫我?」从未教他自己的名字,刚刚,自守守口中竟然唤出他的名,而且还咬字准确。「再叫一次。」
「冰……」守守仰脸看他,削簿至胸前的中长发微微飘扬。
这孩子肯定是他们四个当中最颖脱的一个,短短几天几乎已是他们以往几月所成。
他的学习能力高到教人心慌。
语冰以手覆上他姣好的一边脸颊,有点幻想著他抽长後是何模样,看他纤细修长、白皙水灵,变作青年时也必是俊样儿。
刀剑魂通常只得两色。最近,韬虹的眸子深处开始冒出深色来,就不知会变成是绿是紫。
这孩子以後不管是何色,却一定都纯粹漂亮……
「守守、守守!快来,夏哥替你买了可爱衣服!」
「别把功劳全揽在身上啊,钱是谁付的?大言不惭!」
「别吵了,会吓著了守守。」出言劝止的当然是韬虹,他身後浚空著韬虹剑,剑身挂著几袋子。
原来一声不哼的出街,是去买东西给守守了。语冰牵起男孩的手,朝祁澜房中走去。
「以为你们失足全趺落剑炉了。」
「我也以为你睡下阴间了,睡得像魂飞了般,喊都喊不醒!」
语冰睡觉起来真恐怖,整个像是魂飞只剩虚体,怎弄都弄不醒、想起也发寒。
夏刚回来,不用帮忙提东西,两手空空就把守守抱起来,尽情地享受小火炉般热度,「守守,夏哥多疼你,给你买了好多东西喔!」
难得臭鸟跟著小鬼头一起滚进宫了,没人跟他争,他当然要霸占个够!
守守乖巧不乱动,任他磨蹭。「哝……」
韬虹笑得宠溺,就看夏还比较像小孩,守守都是呀呀几声,对新物的好奇心大於夏哥的疼爱。
守守初出生、一丝不挂,这几天来夏整天缠著祁澜,不是说别把守守送出去,就是说要替他裁件新衣,别让臭鸟用色色眼光看他。
祁澜给他缠得都烦了、怕了,就带他与夏一起出去裁衣,嘴里说著什麽随便就好,谁知道裁童衣时最兴奋雀跃,挑三选四的就是祁澜,俨然像个好父亲。
路经古玉店,他又意见多多,要进去买些小玉偶、玉佩给他们,结果买了店中最好的琥珀给熹舞,也买了玉偶给从来没剑饰的夏。
一切就跟以前没两样,好像以往每次激烈碰撞後的缓冲过程,可连夏都感觉到,是有什麽真切的变了。祁澜打从心底想重新开始,对他们不再忽热忽冷,而是待亲人般用心。
祁澜认真地想跟他们一起过完这生,他还在学习、大家都在摸索,但至少不再以恨为藉口令彼此难受。这些天和谐得不像真的,夏事无大小都笑得好大声。
一家七口过得很开心,变成人类的事反而少提。
语冰一见祁澜回来,大袋小袋,就立即把语冰剑紧握在手,不让祁澜再把玉偶挂上去。
他说过,祁澜再买下去就凑够十二生肖了,带在身上重得要命。
一堆的小玉偶,他只意思意思地拿了只小玉鼠当发绳而已。
於是一人一魂上演追逐戏码,只见祁澜手拿几件玉器,追著浚空乱飞的语冰剑来跑。「语冰,你不爱爹爹了!连特意给你挑的都不要……」
那边厢,夏正一脸兴奋地展示著新衣服,在守守的小身子上比划,「奇怪……」
「怎了?」韬虹凑前去,摸摸守守的软发再骚骚他的下巴,只见他立即怕痒地闪躲,很是可爱。
「前些天替他量过身子,大小该是如此没错,现下衣服怎看都好像不对……」
衣服比在守守身上,就是缩水窄小了。难不成是给裁衣的骗码了?
祁澜接过衣服,意思地量度一下,「我们家守守长得俊,手长脚长,可能这些天抽长了身子。衣服也不是不能穿,改天再裁合适的就好。」
反正祁澜无工作在身,閒人一个,时间多得用不完。
「守守,看著衣服。」夏坐在床沿,两手拉起整件衣服,搁在守守眼前,「想像一下,你穿上它的样子……」
守守银灰的眸转了转,很快就变了清明。他闭上眼,再睁眼时,新衣已牢贴穿在他的身上。
夏与韬虹瞪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看著男孩。虽然语冰说过他聪颖,可一点即明到这地步也……太叫魂惊讶了,他真的只用了眨眼的时间!
守守好奇地拉扯著新衣,转著圈子。
他们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然後夏丢开衣服,发出欢呼,「祁澜、语冰!守守穿新衣多合、多俊,快来看看他!」
白紫的一件式袍子,乾净好看,就不得不承认祁澜是有点眼光的。
「阴剑都要被我们家守守迷倒了,嘿嘿!」
语冰是进来了,可他伸出一指,控制著把语冰剑悬得老高,几乎碰著天花了。
祁澜也跟著冲进来,跳高构了好几次都构不住剑,「不孝子,让我抓到你就死定了!」
韬虹叹笑摇头,没他们好气。
祁澜已经由原本的宠溺变得很火大了,誓要把全部玉器都绑上去,重也重死这不孝子!
语冰是悬得够高,可坏就坏在剑柄挂著青红线、悬著小玉鼠,祁澜搬了张椅子来再跳高,手一扯剑饰的线,连人带剑摔下地!
夏搂著守守,哈哈大笑。笑祁澜摔下地的滑稽,还死握住语冰剑不放,一边叫痛一边把玉器全缠上去,任语冰剑震动得剧。
本来担心祁澜会给摔伤,看他生龙活虎,用全身力气压著挣扎的语冰剑,看来该是没事。
韬虹苦笑著,双手顺著守守柔软的幼发,之前怕他发太长,会被枝桠勾到痛著,所以修短了不少,待他长大再留。
放下半月木梳,韬虹灵巧地替他绑了辫子,以羊儿玉偶作饰。
「守守,韬哥替你挑的小玉偶,欢喜不?」
守守把短辫子拨前,爱不惜手地摸著小玉偶,冲著韬虹甜甜笑。「哝哈!」
韬虹一愕,昨天守守还未学会笑,现下学会了,第一个还是朝他笑。惊讶过後,他也弯腰摸他的脸,回以温柔的笑。「喜欢就好。」
夏不甘被忽略,把守守转回来,他拿出衣领内的小玉偶,「鼠怕猫,守守你知道吗?夏哥本想挂只猫儿,怎知祁澜说猫不是生肖,我也就算了,不然……」
韬虹听他自吹自擂,笑了。
夏就想挂只猫儿来压压语冰,可怜猫不是十二生肖,祁澜还故意替他挑了只兔子。
天知道,语冰不过是选十二生肖中最轻的一只来挂而已,要比,没什麽好比的。若让春魉来说,肯定叫他订造只玉虫来挂。
房内人魂额满,挤得转身也难。
此时,拍翼之声从外头传来,猛风把门扇吹开。熹舞与春魉午休时间回来进膳。
春魉坐於木门上,轻轻拍打著翅膀,舒展筋骨。看进房,一眼就看见被线绳缠得乱七八糟,正以剑锋割绳的语冰,「唷,玩起缚绑游戏来了?真刺激。」
祁澜冲出房找熹舞,他买了可多东西,又是衣服鞋子又是衣饰玉佩。老板还说琥珀中困著老虎的魂魄耶!「小舞,你看师傅多疼你!」
「回来啦?上午辛苦了。」
韬虹称呼一声,春魉也举起一手叫声韬韬,当回应了。
夏赶紧把玉兔收回衣领中,不然给笑鸟看见就铁定给嘲笑的。
守守转头,仰脸看向上头的鸟妖,若有所思……
春魉迎上他的水灵眸子,挑起一道眉,「怎?换上新衣绑了发,都得称呼你一句守守少爷了呵。」
守守无语,视线越过他的肩,专注看向背上黑翼……
剑场中两人三魂,慢慢地凝住了动作,眼神都放了在守守身上。
一片搭一片的羽,在他纤细的肩胛骨上叠起,宁静而无声地快速长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