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警诫地凑上前去,步步为营,然後跟语冰并肩。禁不住心痒,他伸出一手覆上少年的脸,触感细腻,「真、真的是热暖的……」
少年身体真的是暖的,彷佛带著奶香的小婴孩、和暖得好温柔,让他们意识到自身的冰冷了。
但这种温度,怎麽是有点熟悉?
夏与语冰对看一眼,然後想起什麽似的,激灵一下,一起把视线射向祁澜!
赫!显然也想起些什麽的祁澜,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把自己藏到树根下了。
「看、看著我干嘛!」
韬虹挠起双手,脸色生人勿近,嘴中彷能喷出青雾,比烂面鬼更恐怖百倍了,「祁澜呵……」
他的语音越是放轻放柔,祁澜的骨头就越抖得厉害,所有人的怀疑视线都射往他身上,他抖得骨架都要散了。
「祁澜……」
「有、有!」呜哇,拜托你别用勾魂鬼差的声气唤我了,鬼差我们家已有一只了!
「你记不记得,我刚出生的时候,有热烫了好一段时间。你说是生剑的火气还没散尽?」
「呃,不、不太记得了……我当时胡说的,你别太较真……」
「你刚跟夏说,你不是打剑给长流,可你那天早上真有打东西了,那是什麽?」
呜,直接切入重心了!
彷佛给人在心口射上一箭,祁澜揪著胸口大退数步,很想倒後直直走,走到离开剑场为止。
「我……我是打了东西没错、可你知道……失恋的人神智不清醒,而且夏也打到我脑子都傻了,就、乱抽了个粗胚去……」
哎,那时候的他真的颠痴了,不太记得自己做过些什麽啦,他什麽都不想去思考,於是就打东西,冲进胚房乱拿了块粗胚就去打了,那管得如此多!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些胚能用、那些的不能?」
韬虹额上青根爆裂,仔细听还可以听到磨牙的声音。祁澜教会他的东西,除了爱,肯定是怒。
祁澜这身不成大器的法力,也不知道是害了他还是救了他,两代之前的祖先爷爷应该也是具异能之人,却隔代遗传一隔就这麽远。
若那麽刚巧他这天赋异能,遇上本身带天地灵气的胚,那就一拍即合,十成八会育出生命。
他情绪波动的时候更是百发百中,从不虚发。
偏偏,他每当有什麽喜怒哀乐都要打剑,这怪人都没其他发泄方法,唯有打剑才能令他把烦愁都混进去熔掉,才会什麽都不想、才会舒畅。韬虹想,这是因为他把情绪都转移给刀剑了。
韬虹也体恤他的心情,而且他好歹是个剑师,没理由要他不打刀剑,治本不行唯有治标,剑场中的胚都由他逐一感应过没共鸣,才放任让他去打。
结果,他不过躲剑内一阵子,祁澜该死的拿什麽胚去打刀剑了?
不是说好了剑场魂口饱和,有共识不要再孕育了吗!
祁澜拈著脚根,一步步向後退,远离比恶鬼更恶的韬虹大爷,「呀哈哈……你这样一说我好像想起了,那把胚好像还有些锈蛀,我看它真可怜……」
想说给小顾打的刀用不著太好的材料,所以他就挑了那把去打短刃,只用了半天乱打一通,发泄了,打算过几个月就抛给小顾的友人作生辰贺礼……
胚会给锈就是有些时日了,灵力会更为强……他千万嘱叫祁澜千万别挑这些去打,结果?他通通都犯上了!「祁澜,我们不是早说好别再孕育的吗?那男孩是什麽来著?」
「我不知道啦,我真的不知道,我无意的!韬韬你不要的话,我快快把他扔给燕端顾就是,都是燕端顾的错!如果不是他叫……」
「现在刀魂都生出来了,你还要把刀送人?」
「赫!那韬韬你到底想怎样?你倒是给个说法呀!我以後不会再犯了!我保证,真的!」
「……这是某对乡村夫妇的对话吗?」
春魉满脸黑线,很想敲开一人一魂的脑子看看他们装什麽诡异东西……
了不起,到底是不是他没管此界的事太久了?现下连刀剑魂都有生育计划了,玩起几孩政策来了!
语冰听毕他们一段对话,已知一二,莫不是祁澜又生了刀剑魂出来了。
「所以?这是祁澜第四个孩子。」
他一反手心,不消半刻,一匕首自房中浮出,降於他手上。
就不知之前是被祁澜乱扔在什麽角落了。
「我看看小弟长什麽样子?」
夏开心紧张得紧,连忙凑前一看,於是两魂一鬼一人都关注凑前,兴奋过後是静默……
祁澜真好样的,根本只依了图纸的六成来打造,不是为长流而打的就什麽兽骨刀柄、缕空雕刻、琥珀剑饰通通都是屁。根本货不对辨嘛!
匕首说好听点是乾净直挺,难听点是朴素。
还是应该夸他在神智不清的时候仍可打出精细小刃,是很不错了?
刀身中央,烫有『守』字。
唯独这一点最依图纸、最像样,祁澜家承剑师,刀剑除却实用耐用还得兼顾外观,这练就他得一手艺术。此字下过一番功夫,似西方梵文也像独特书法,他亲自设计,世上独一无二。
春魉把指甲收起,然後轻拨开怀中人儿的发、勾在耳後,现出眼下的烙印,真切一个守字。
真的不是讨债恶鬼,而是新生同伴。
语冰暗自思量,就不知被磨簿较痛还是烙字较苦……
发刚被勾起,几丝垂下在眼皮。少年彷佛被惊动了,缓缓睁开双眸……
那一刹,语冰、夏与韬虹体内都涌起一阵异样感,对韬虹来说陌生,但早於韬虹出生时,夏和语冰已经历过一趟。是同类的唤。
小刀魂的眸是银灰,比韬虹的更浅些,眨了眨,灵活了,开始慢慢环看在场众人众魂的脸……
刚出生的动物会认睁眼看见的第一人为父母,这说法祁澜可是信得紧!
之前三个儿子从未失手,这次他也绝不会失败!
他过关斩将,死活也冲到他面前来,大头占住他全部视线,「我是你的父……呜!」
话没说完,一记大鸟掌袭来,硬把他的头推开!
春魉怎说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把脸孔一低,想迎上少年的视线,只简短了句,「春魉。」
以为此举是潇洒帅气得不得了,一定可弄来一只小刀魂宠物来玩玩。
岂料他脸一低,对上的不是少年的银灰眸,而是手背。「要抢在我跟前,想都别想!」
夏早已看穿了臭鸟的心思,先一步以手掩著小弟的双眸。
可怜男孩什麽都看不见,惊慌低叫。
「喂喂,你们在干什麽!放手,我是父亲理应先见我的,他可是我生的耶!」
「滚开!」
「祁澜你不是为人父母的料子,要你再教出像语冰或韬虹的性子可不行!让我来,这次让我来教!」
三人在角力,你扯我我推你,死不退让,中间夹了只可怜小刀魂在呀呀叫,看不见东西。
韬虹走近始终沈默的语冰、早已爬上栏杆看课本的熹舞。
他也很想再仔细看看新生的弟,无奈现在小弟快被夹成刀乾了,甫出生就被欺负得好彻底。
他看他们你争我夺的,叹一口气,想说话了……「你们……」
还没说完,语冰已反常地伸出一手掩上他的嘴。韬虹愕然看他,然後也感兴,噤了声。
反正他们迟点也会记起──
小刀魂第一眼看的,是语冰。
「祁。」
泥地,漂亮的字躺於其上,语冰念出字。
顺著树枝尖端,男孩的视线放在泥地上,小手把树枝握紧了点……
看男孩疑惑的,语冰把读音放得更慢,树枝也在他脚前,一笔一笔地再刻出字来。
「看清了吗?现在你来试试看。」
男孩双手握著树枝,第一下就犯了猛,要画祁字上的一点。结果一点,半根树枝断掉!
尖桠飞出,语冰拿手去挡,改了方向却是刮上他的脸,「嗯!」
白血冒出,伤不深却像火烧般疼痛。
他们的钢汁中混了树材,因此能脚踏泥地、碰触绿材,同样地,枝桠也能伤他。
「呜……」男孩惶恐地瞧著他,也看著他脸上的血腥。
语冰在那刻,几乎就瞧见了男孩深邃的眸底,冒出不一样的色彩。
也不知出自什麽的心慌,他赶紧以指将血抹去。
「再来吧。」他伸手,从地上浮起一根粗枝到手心,他交予男孩。男孩这次小心地、轻轻地握著然後开始习字……
语冰看著他,心思飘回前几天去。
剑魂不懂字也没什麽大不了,但毕竟,只限剑魂而言。
他们最後想当上人类的,非得习字不可。
他与夏活上百年,被困剑胚架,那些年是浪费了,之後祁澜带他们出剑场到处跑到处看,才见识多了。
语冰还记得第一次识字,就是酒馆挂的餐牌子。夏比他还更想当人类,痴迷地想却是没心机去习字,听的多、也识字,就是不勤练所以不太会写。
教字的重任不情不愿的交到他手上来。先是夏,再来韬虹,现在来了个守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