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叹了口气,叹自己果真是太过心软成不了大事,可那人糊涂起来通常是六亲不认,总不能真的看着出什么岔子吧。
既然容农夫爱好守株待兔,那他只能做只乖乖撞树的兔子了。
披了厚厚的蓑衣,戴了雨帽,他快步掀开帘子,雨小了些,他毫不犹豫直接去了长孙晏的帐篷。
如果他猜的不错的话,容浔应该在哪里侯着吧。
掀开长孙晏的帐篷帘子,帐篷里难得的安静,只有守在床边闭目养神的森革猛地睁开眼,待看见是他,僵直的脊背舒了舒,给了他一个噤声的手势,“刚睡着。”
袁知陌心下一松,不敢过去怕过了寒气过去,就站在帐篷门口看着长孙晏。长孙晏烧了两日,如今烧退了些,整个人显得难得的安稳,脸色比之白天已经好了不少,因为熟睡的缘故,平素冷硬的五官倒是显得柔和许多,嘴边也已经有了浅浅的绒毛,看起来倒平添了几分稚气。
他诚心诚意的道,“多谢。”这两天亏得森革在阿晏身边守着,不然他真的心不安。
森革只是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打盹。
帐篷里又安静了下来,袁知陌扫视空阔的四周,却没有看到某人肆无忌惮的跳出来,心里一时间空落落的——容浔没在这里守着?他猜错了?
“他误会了。”森革突然又开口,“他去找你了。”
袁知陌吓了一跳,却又听得一头雾水,奈何森革本来就不爱说话,他也自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事情解释清楚了,便又继续闭眼睡他的觉。
袁知陌哭笑不得,盯着老僧坐定似的森革,思忖一番误以为森革是说容浔在营地里找他,不免有些讪讪,脸上微微发热,一时间无话可说,赶紧匆匆忙忙的退了出去。外面的雨又大了起来,哗啦哗啦的全部打在脸上,打的他晕头转向,深一脚浅一脚,只能凭着记忆勉强往容浔的帐篷走。
奈何风雨实在太大,他走两步退两步,跌跌撞撞的摸到扎营绳索时才惊觉自己竟然摸到营地外围来了,他苦笑叹了声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踉踉跄跄的往前走,脚下也不知是绊到了什么,扑通往后一跌,撞到另一个身上。
砰一声,两个人撞成一团。
袁知陌慌手慌脚的忙站起来,借着昏黄的灯火,他看见一张黝黑脸庞,那脸庞熟悉得很,赫然是蒋金。
他窘了窘,慌忙爬站起来,赶紧将自己头上的雨帽压了压,压低了声音道,“对不住。”秦陌这个人在别人眼底应该早被埋在了土坡下面,他若是此时被人家认出来,事情怕是要闹大了。心里却又觉得奇怪,这时候应该是营房歇息的时候了,寻常士兵是不准随便出营的,风大雨大,这时候蒋金为什么会在这里?
蒋金缓缓爬站起来,冷冷一眼扫过来,灯火之下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年轻的脸上全是凌厉苍冷的肃杀之气!
陌生而森冷的气息让袁知陌都僵了僵,只觉全身仿佛被冰水当头浇下,尤其是扫见蒋金已经拔出一小半的长剑时,他心中更是骇然,心脏狂跳——蒋金对他有杀气!
在他印象中蒋金从来都是个憨厚爽朗的青年,待人热情亲切,可这个时候的蒋金,对他这样一个该算是陌生人的人,居然有杀气?为何?
一模一样的面孔,截然不同的气质,却让人觉得危险。
风雨愈发大了起来,寒冽冽的刺入人的皮肤,气氛僵凝成冰,让人不寒而栗。
蒋金握剑,往前行了一步!
第62章 李代桃僵
袁知陌心里一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脚跟却一错,错脚绊跌在地上吃了满嘴泥,他不急着起身,赶紧握住藏在衣袖里的短刃!
蒋金现在心情并不甚好。
他刚才趁着空暇偷偷奔去土坡,分明埋在土堆里的睿郡王居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在四周寻找了一阵子,却只找到一些散落的血衣,因为雨下的太过大,他根本没办法分辨出那些杂乱的痕迹到底是什么造成,也不知道是被野狼叼出去吃了,还是被人救走了!
若是前者,他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完全没有必要留在这里,若是第二个,他极有可能马上就会暴露,更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若不是为了拿到进城的路引,他根本不会再冒险折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被这个蠢货撞个正着!
蒋金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狼狈跌趴的蓑衣人,风大雨大,看不清眉眼,但看身形似乎年纪不甚大,应该是哪个营地里出来小解的士兵,就算是杀了,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
他握了握手中的长剑,只要他轻轻一个动作,便可以要了这人的性命!
趴在地上的人微微一动,露出纤细的手腕,手腕浸在泥水里,看起来纤细的很,与前几日那个把他硬推出帐篷的人……很像。
风雨中,寒光凌冽一闪,恍若水银飞溅玉落银河!
袁知陌甚至来不及将自己的短匕首j□j,那柄森凉的长剑已经抵住了他的脖颈,雨水顺着长剑滴落到滑落到脖颈中,一点点的透进里衣里,透心扎骨似的冰凉。他不受控制的打了个寒颤,“你……”
“我饶你一条命,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蒋金的声音很冷。
袁知陌沙哑着声音道,“什么?”
“再过五日便是那个被埋士兵的头七,你买些纸钱好好到那边坡上烧烧。剩下的钱你去寺庙里找人好好做场法事,”蒋金手一掷,重硕硕的银锭子狠狠嵌进泥土里,溅的袁知陌一头一脸,“如果我发现你没做到,我上天入地,也要你全家老小的性命!”
袁知陌骇然看着眼前杀意凛冽的蒋金,张了张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他这么大的阵仗,只是为了替那个‘秦陌’烧纸钱?
震惊之下,他连声音都顾不得掩饰了,“为什么?”幸亏风大雨大,人的声音也显得有些飘渺,蒋金也没发现,冷道,“跟你无关!”铛一声长剑入鞘,蒋金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很快就消失在风雨之中。
袁知陌在地上趴了半晌,好一会才费力从地上慢慢爬站起来,全身上下已经湿的彻底,全身冷的很。他凝视蒋金消失的方向,清俊的眉头拢了起来,神色也变得冷峻起来。
蒋金肯定不是寻常的士兵,看他的身手似乎与长孙晏都不相上下,这样一个人,一直甘于平淡隐藏在寻常士兵中,而且隐藏的那么好,连近在咫尺的他都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他为什么隐瞒身份,又为什么要离开?是因为……任务已经完成?
……什么任务?
一颗心倏地急跳起来,急促的几乎要跳出口腔,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突然涌上心头,他猛地站起身,急急忙忙奔向容浔的帐篷!
“容浔!”
他用力掀开帐篷!
帐篷里一坐一站的两个人惊的同时回过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几乎是连奔带滚进来的袁知陌,容悦惊的扑上前,“知陌哥,你这是怎么了!”
其实不怪他们惊讶,袁知陌此时已经完全成了泥人,雨帽早就不知道被扫到什么地方去了,满头满脸都是泥水,蓑衣上也在不断往下滴泥水,脚下羊毛毯上很快就浸润出了一大团泥浆水!
袁知陌喘着气环视四周,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股隐隐的绝望涌上心头,脸色煞白,“容浔在什么地方?”
慕容丹青皱眉看着袁知陌不说话。其实从心底,他并不很喜欢袁知陌,以他看来,这段情愫完全是容浔单方面闹腾,袁知陌从头至尾都很排斥很抗拒,而一段感情向来是讲究的你来我往,容浔一个人投入其中,其实并不算好。
容悦却没有多少心思,急急道,“我们也在找我大哥,他今儿走的太快,隐卫都没来得及跟上去,可到现在都没回来!”
袁知陌身体一晃,靠着容悦的支撑才勉强撑住身形,深吸了口气,“我担心容浔出事了。”
慕容丹青与容悦脸色同时变了变,慕容丹青冷声低道,“你有什么证据?”
袁知陌将刚才遇见蒋金的事情草草说了一遍,慕容丹青脸色登时变的很难看,敏锐抓到其中一个关键点,“你怎么能肯定蒋金藏在营地里就是为了在定熙关下手?是谁告诉你的?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蒋金是谁的人?”
“我没办法给你解释,”袁知陌抿了抿唇,冷静看过去,清亮的眼底全是不容置疑的神色,“这时候不是追究这个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容浔!”
容悦早就急的眼眶红了,冲着慕容丹青跳脚大叫,“唉呀,这时候还想那么多干什么!赶紧去找大哥啊!如果大哥出了什么事,我恨你一辈子!”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的就往外奔,却被袁知陌一把拉住!
袁知陌紧紧拉住容悦,“不能大张旗鼓的找!不管容浔……怎么样,他的身份是睿郡王,是这次出征中身份最贵重的人!如果张扬出去,军心势必不稳,兵者最忌讳军心哗变,这一仗我们还没打就败了!更不用说会在朝堂上引起多大的事端!”他吞了吞唾沫,喉咙疼的厉害,沙哑着继续道,“而且如果被暗地里的敌人知道容浔失踪,容浔的处境更危险!我们必须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容浔还在军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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