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知陌也不客气,心满意足的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往车轿边一倚,冷冽却干净的冷意扑面而来,陡然觉得神清气爽,“阿晏,这次多谢了。容浔那个疯子,我还真怕他不肯放人。”
“你跟他……”长孙晏张了张嘴,偏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再看袁知陌一脸闲适的模样,心头一阵火起,憋的一张脸黑如锅底,手上驾车的鞭子泄愤似一甩!
安安稳稳走着的马长嘶了声猛地往前一窜,马车陡然一颠,袁知陌猝不及防就往后摔,腰间突然一紧,只觉被一股大力一拉,砰一声跌进长孙晏冷硬的怀里,撞的他眼泪汪汪的抬头,“阿晏,你……”
嘴唇上似乎拂过什么柔软冰凉的物事,异样的柔软,偏似带着点淡淡的酒香……
袁知陌身体一僵,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局促笑了声,“抱歉,我真不是故意的……”
“不就是擦了下脸吗,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兄弟么。”长孙晏随即响起,浑不在意的模样。
脸……袁知陌愣了下,随即便笑开,“那我不是担心你嫌弃我么,你该知道容浔闹的那些事了,恐怕现在所有人都认为我跟容浔有什么关系,亏你还认我做兄弟。”
长孙晏松开手,撇开脸看着旁边,半晌才道,“那你真的跟他……”
袁知陌沉默片刻,脸上扬起一抹苦笑,“我还真的不知道,你是知道那天的,我意识都有些迷糊了,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他迟疑了下,老实坦白道,“不过,我想应该是有吧。”
只不过,他很是怀疑到底是谁在上谁在下就是了。
“那你真准备嫁给他?”
长孙晏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低哑,似乎酝酿着许多情绪,翻覆起伏拢在一起,让人想起一坛深水,表面风平浪静内里却暗潮涌动。
袁知陌也没多在意,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阿晏,我好不容易活过来,本来想安安生生的过我的小日子,然后出了知昀的事情,我就想着,娶个牌位也好,这样日子应该也轻松,大不了一个人到老……”
他惘然闭上眼,“阿晏,现在的局势已经完全脱离控制了,就像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如果我稍微有点骨气,应该一死了之好解了这档子乱局,对所有人都好,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活过来,就这么死了,我实在不甘心。”
长孙晏铁青着脸回头,黝黑脸上还有一点微红,“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
袁知陌淡然一讪,“我随口说说,我怎么舍得死呢,死了可就活不回来了……哎,不对!”
他猛地坐直身体!
第38章 落难王子
假死,旁人或许不能,但是他能啊!
他真的是糊涂了。
袁知陌懊恼拍头,赶紧伸手去袖袋里掏假死药。
掏了个空!
袖袋里空空荡荡,焉有东西在。
袁知陌不不置信的又翻腾了几遍,最终还是死心收手,清俊脸上蒙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呕的几乎想要吐血。一定是容浔那厮趁着他不在意顺手牵羊了,堂堂郡王爷,不去齐家治国平天下,偷鸡摸狗的本事倒是见长!
“你又怎么了?”长孙晏不甚在意的看着袁知陌脸色一瞬三变,兵伍里长出来的孩子,从来都是除了生死无大事,如果不是袁知陌,他早就离了这憋闷的京都远远的。他顺口一问,也不指望回答,手上挥鞭的动作加快。
马车辙辙而前,远远的,京都城门楼子矗立在黄昏斜阳里,黑沉壮观,四围偏又镀上了一层金芒,大气非常。
只要出了京都,天高海阔,哪里不是容身的地方。至于京都是非,他爹说的很好,但凡人有利用价值时都会活的很好,世事都讲究个平衡,朝廷百官都惯会个扯皮,所以他根本不担心袁知陌的离开会卷起多大风波,不过只是个世家公子,又不是顶天的人物。况且就算风波再大,又能怎么样,又不会死。
京都,不适合知陌。
这是他从七岁起就确定的事情,知陌骨子里太干净,干净而重情,聪明倒是聪明,可是一旦牵扯到感情就傻的让人恨不得一脚踹死,这样的人不适合在京都这个最大的染缸里待着,比他还不适合。
“哦,我本来想假死的。”身后传来轻飘飘的无力声音,漫不经心的像是在说明日有雨,“你知道我爱看些闲书,以前仿着一孤本做出来两颗,一颗喂了你的烈风,成效不错,还有一颗我便收着了,我刚才突然想起我先死一次,然后你再把我偷出去,一举两得。”
“嘶!”驾车的黑马被缰绳猛地一拉,惊的马蹄高高扬起,连带着马车都打了个转。袁知陌死死揪着车门才没被摔出去,惊魂甫定的骂,“喂,你干什……”话音未落,肩膀一痛,阿晏的声音微扬,惊诧中带了点喜,“你真的有这东西?”
袁知陌敏锐的从长孙晏的声音里听出些不对劲,危险的睐了睐眼,“阿晏,你想做什么?”
当发现长孙晏想的其实与他大差不差,袁知陌深深觉得自己果真愚蠢到家,尤其当他知道城门楼子已经离他不远的时候,惊的差点跌下马车。
两人想法大致相同,都是趁着这段无人知道的空闲,假死,然后离开京都,隐姓埋名。只不过长孙晏的想法过于血腥。据说他已经找了个身形与他大致相仿的死尸,到时候砍上几刀,砍成个血肉模糊无法辨识,对外宣称被人劫杀。
袁知陌思忖片刻,遗憾摇头,“你的想法可行是可行,但首尾事情太多,牵扯的人也多,如果有人存心想查肯定是瞒不过去的。”
长孙晏默不作声的起身,眸里寒光一闪,“那我去把那颗药拿回来!”
袁知陌啼笑皆非,赶紧拉住,“傻话,你拿回来容浔不就知道我们想做什么了?况且你当郡王府是那么好进的,到时候事情闹大谁都瞒不住。”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实在不行,我就再做一颗出来,我依稀记得不算太复杂,应该花不了多久,但就怕这几天会提前闹出事来,容隽已经回来了……”
“不会!”长孙晏斩钉截铁的答,见袁知陌一脸疑惑,解释道,“我午后偷听到五越里南越与东越起了争执,南越王子苏克哈逃到定熙,定熙侯已经命人护送他来京都,怕是如今已经到了汴京河,最早今晚最迟明日肯定能到,你以为到时候还有人会管你的事么。”
袁知陌一愣,坐直了身体,“苏克哈?”
“怎么,你认识?”
袁知陌眼里滑过一些复杂的情绪,情绪辗转而过,恍如流水般瞬间不见踪影,“哦,不认识。”
当然,不认识。
五越中南越王子进京是大事,袁知陌赶回袁府,袁太傅还没来得训话,一道圣旨便将他召进了宫,连袁太傅这等清贵无权的文臣都被召进了宫,想来朝廷真的是非常重视了。
半夜翻墙过来的长孙晏听说袁太傅也进了宫,很不屑的哼了声,“不过就是一些蛮夷,直接打了就是了,连个落难王子都这么在乎,丢人!”
袁知陌正抓着棋子思索白日那场谋刺案到底是谁的手笔,本来以为一定是皇长公主的手笔,可是沉下心一想,却又觉得不对,皇长公主为人谨慎,这种很容易露出破绽的事实在不符她的个性。一时间想不明白,干脆黑白棋子一一分开,棋盘上黑白棋子犬牙交错,标志着只有他自己看得懂的态势。
闻听此言不由失笑,“五越是游牧民族,民风彪悍又素来桀骜不驯,而且他们向来奉行敌弱我进敌强我退的态度,一见不敌就往草原深处奔,大雍要想全部攻破的话战线必定拉的很长,大雍就算国力再雄厚,也拖不起。其实也幸亏五越向来不合,时有争斗,内战就消耗了他们许多时间,如果哪一日五越突然清醒过来了,大雍恐怕才是要叫惨的那一个。”
身后没声音,他头也不抬,“怎么了?”
“你怎么知道这些?你跟我爹说的差不多。”不是差不多,简直是一模一样。
袁知陌心道那是,他上辈子好歹也在定熙待了那么多年,定熙与五越常年打交道,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这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只能随口敷衍,“书中自有文章,我好歹也有个才子美名。”
话音未落,嘶啦一声响!
袁知陌心疼的眉头微跳,“哎,你小心点,我那些可都是孤本!”
长孙晏傻眼看着手里撕成两半的书页,本来还有些愧疚,一抬头看见身前那一堆山似的千疮百孔易碎易裂的孤本,登时头大如斗,语气一恶,“滚边去,有本事你来!”
袁知陌干咳了声,他看的闲书太多,也时常有兴致动手做些东西,但那大抵是兴趣都不甚在意,更何况如今隔了十来年,他就算记忆再好也忘的差不多了,他如今根本看不见,他怎么有可能从几书架的医术里找出那一本正确的出来?他能记得那书里有一个麒麟图纹就很了不得了。
虽然作如是想,还是赶紧讨好的收拾了茶水糕点摸索着送过去,低眉顺眼小厮似的站在一边巴结,“我这不是来不了吗?阿晏,要不要我帮你揉揉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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