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见碧掌了刑权,一点没把范安放在眼里,陈以勤怎么告的状,李见碧便怎么判的罪,哪有一点“公正”可言?
但这次范安没把判决书打回去,批了直接给了首辅杨春荣。杨春荣现在只求安稳混个日子,什么意见也没有,直接交给了皇帝刘桓。最后圣旨下来,十三名官员全都免职流放。
立时朝中骂声一片。
但范安才不管这些,他早年的坚韧已磨光了,现在只想在朝中混混日子,每天上上朝,看看他的李见碧。他的脸皮早两年就练得跟城墙一样厚实,这案子判下来之后,六科的言官上疏弹劾三司渎职,指名道姓骂范安和李见碧的人一波接一波。范安还是那句话:骂就骂吧,只要不杀上门来就好,又不会少块肉。
这情形就跟当年梁业年陷害李见碧一样,刘熙免职流放的圣旨下来,朝中也是骂声一片,但最后又如何?李见碧该受的终究受了。
范安御史台手下也有上百的言官,六科的人骂他的时候,有几个没眼力劲的竟然也跟着骂。吃里扒外的蠢货从来不少,范安也挺坦然,但万万没想到,谭寻竟然也是其中一个。
谭寻是个玲珑剔透的人,骂人一下子骂到了点子上。大多数人只知道骂三司渎职,而谭寻直接骂到了陈以勤和刘桓。
这一份奏疏不得了,范安甚至没想到凭谭寻的脑子能写出这样的东西。正如范安自己以前说的:“你虽然没中进士,但在我看来,你的学问才华一点也不比那些状元探花来得少,那些书呆子整日只知道写些青词八股,你比他们知趣多了,你人聪明,是块当官的料。”
谭寻是个好官,人聪明,但毕竟太年轻。
范安把谭寻叫来,说你这样的奏疏,不能呈给圣上。李见碧判的那些案子你不要管了,也不要瞎起哄。谭寻向来听话,不想这次却顶撞了范安,他说:大人你是兰台之首,做的就是纠察百官的事,以前梁业年那般不可一世,你都敢与之较量。为什么如今怕了这李见碧?你与李大人有情,但法不容情,你若要袒护着他,又何必坐这个御史大夫的位置?
范安被他说得差点岔了气。“时世造英雄,这朝堂十年之内,注定是陈家的。”即便谭寻这样出言不敬,范安也不愿责备他,只道,“你这份东西送上去,会要了你的命,懂吗?”
“公若登台辅,临危莫爱身……”谭寻道,“宁以义死,不敬幸生,而视死如归。大人,我是你的学生,这些话是你教我的,你忘了吗?”吞天魔神经
“这些是书上的话,我说出口,你就真听进去了?书上说的圣人之言大可不必信,你别书读得太多,读成了书呆子。”范安道,“好了别说了,你走吧。”你若再管这个事,就不要做这个监察御史了,范安本想威胁他一句,但话临到口又收了回去。
谭寻依言回去了,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重新写了奏疏,这次没骂陈以勤和刘桓,只骂李见碧渎职枉法。这份奏疏以六科的名义上呈,没经过范安的手,成功送到了刘桓手上,经由陈以勤,又被李见碧知道了。
李见碧注意到了谭寻这个名字,立即反应过来这是范安手下的亲信。那天在绛雪轩,这人唤着范大人,眼神非同寻常,清秀出尘的相貌,十有八九是范安找的相好。
这些天骂李见碧的人多了去了,无论多难听,李见碧只当是耳边风。但他偏偏就受不得这个叫谭寻的--------你若识时务躲得远些,懂得井水不犯河水,我不屑来找你的茬。但你敢主动晃到我面前来挑衅,就别怪我起来煽你的脸。
李见碧兰台出身,做了近十年的御史大夫,一双厉眼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何况谭寻这样的满身是刺的主。他注意到谭寻年轻貌美,才二十有一,却任了四品监察御史。一个在史部连候补名字都没有的人,怎么能在一年之内做到监察御史这个职位?不是凭人情,那就是凭奸情。
李见碧用头发想都能知道这是范安插的手,他翻出谭寻的官录,发现他最先是以书令史的身份进到御史台的,于是以查案的名义要来了考功司当时考试的答卷。果然,十份考卷中,谭寻那份是答得最差的,但当时的录入结果,谭寻却是以第一名的名次进到了御史台。
他没向史部问罪,连句话也没问,直接回刑部给范安写了封手书。大概意思便是:我查了你手下一个叫谭寻的监察御史,发现他当年考试的成绩非常差,这样的人,是怎么坐上监察御史这个位置的。你是兰台之首,纠察百官,赶紧去查一查。
范安不是傻子,他叫来了谭寻,说我不是叫你不要管李见碧的事么?你怎么又惹着他了?
谭寻便把他上疏骂李见碧的事告诉了范安。范安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今天起,你不再是兰台的监察御史了。一年前是我把你从顺天府调到我身边的,现在你回去吧。
谭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大人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内阁呆多久,不知道还能护得了你多久。”范安道,“在我离开之前,你先离开,这是对你好。”
86、裂隙
谭寻静静看着他,眼神里是惊讶和委屈,他没想到范安会这样干脆地扫他出门。他能在范安面前据理力争,不过是仗着范安喜欢他,恃宠而骄。若被调回顺天府,等于离开了皇城,别说弹劾李见碧,他连沾染这片是非的资格都没有。
“大人我错了,我听你的,再也不乱说话了。”他道,“你别赶我走。”
谭寻一说软话,范安就软了心,他叹了口气,道:“这样吧,我先将你调回顺天府去,先消了李见碧的气。再给户部给事打个招呼,到时你去六科任职,先做个补阙,熬个一两年,等风头过了,再慢慢提拔,你看怎样。”
这已是极大的袒护,谭寻现在已经被李见珠盯上了,不可能再在兰台任职。这样使个障眼法糊弄一下,也算用心良苦。谭寻怎会不明白,纵然心中不甘愤怒,却也只能道是。他怕再顶撞下去,范安生他的气,不把自己调回来,那他这辈子可能永远也见不到范安了。
“你调回顺天府后,回去把名字改了,再到六科任职。”范安道,“我会帮你处理好。但你得答应我,不再惹是生非,行吗?”
谭寻沉默着半晌,说是,学生记住了。
次日,谭寻便被范安一纸调回了顺天府。半月之后,礼科又把谭寻召了回来,依范安的吩咐,让他先做一个补阙。
谭寻老实多了,范安的心也放了下来,之后的几个月也没再去关心他。
便如范安所料,李见碧判案掀起的那阵风波慢慢平静下来了。那十几个案子,十有八九都是冤案,年前的时候,弹劾三司的奏折如洪似浪,但御座上的刘桓初生牛犊不怕虎,任下面一帮言官在他面前说得唾沫横飞,丝毫没有要将案子打回重审的意思。
臣就是臣,就算再对刘桓不满,也不能把天子怎么样。四月初的时候,六科有两个言官因冤案在御书房外长跪不起,声称要以死谏言,结果真跪死了一个。范安听说了这件事,心中不免刺痛了一下,次日跟刘桓说起此事,没想到刘桓竟不以为然。
“朕心意已决,圣旨已下。”刘桓道,“这两人名为以死谏言,实乃抗旨不遵。意图不轨,其心可诛,死了又有什么可惜。”
这又是太傅大人教你的道理么?范安心中叹了口气,又听刘桓道:“这些话我只与范爱卿说,你可别告诉别人。”范安轻笑了一下,起身退了出去。他可以想象得到,等刘桓再长大些,成为真正的帝王,必定比其父刘熙还要更心狠血冷。
但自古帝王多薄情,这又有什么好希奇。
无论如何,冤案的风波慢慢平静下来了。但没想到,这平静的日子持续还不到半个月,朝中又掀起了更大的波浪:四月初八,刑部尚书李见碧告发户部尚书沈南亭,与九洲布政使司王志龙、按察使司胡克合谋贪污,并详细列举了贪污的时间和数量,总计八十万两白银和一千多万石粮食。
帐目上说,单单去年一年,沈南亭就从各地送缴的税赋中私吞了三百多万石粮食,大多数存放在九洲布政使同王志龙家的仓库中,九洲被梁业成叛军攻破时,这三百多万的粮食还成了叛军的粮草。
刘桓大怒,下令彻查。这是百年来,三朝所知最大的贪污案,刘桓立即将三人入狱,并要求查清同党。沈南亭是京官,能私扣这么多粮食,手下必定会有经办的官员,一条线顺着下去,牵扯到几个部的侍郎,给事,往外,便是各个府县,粮长,富户。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大理寺抓着这三个人顺藤摸瓜,越往后越是千丝万缕,最后结下案来,牵涉到的大小官员总计八百多人。
范安以为刘桓会把这八百人分罪名轻重,让大理寺分别判刑。却不想结案后第三天,圣旨下到内阁,要将这八百人全部斩立决。
朝中又是骂声一片。
范安简直烦极了。这些言官一天到晚只会甩甩嘴皮子功夫,骂人又骂不到点子上,这事情最该骂的人是刘桓,这些人不敢骂天子,大理寺卿赵元就成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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