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土匪哎哟一声,显然是许久没有这样大的成收了。带头的那人捡起两锭金银,激动得简直热泪盈眶:“大当家的一直说我没本事,我今个儿总算了出人头地了!”他低头看了一眼范平秋,蹲下身体,眼中含着荧光,范平秋差点以为他要说什么感激的话,却听他冷不丁道:“他身上许有更值钱的,兄弟们,给我搜!一条裤叉都不能放过!”
众人得令蜂拥而上,几数便将范平秋扒得一丝不挂了。
几个土匪抖擞了他的衣服包袱,却尽是些破烂玩意儿,里头的首饰也极廉价,根本瞧不上眼。众人将范平秋扫荡完了,都不禁去看缩在墙角里的那对母子。
不想范平秋突然大喝一声,上去一把拨出了为首土匪身上的佩刀,众人被被他的气势惊得吓退了一步,范平秋赤身裸体,浑身散发一股王八之气,他手握着冷凌凌的长刀,喝道:“谁敢动我妻儿!我跟他拼命!”
为首的土匪一愣,打量了范平秋几眼,忍不住笑起来,他手一挥,对身边一五尺大汉道:“去,把他给宰了。”
那人闻言便拨刀往范平秋走去,范平秋哆嗦着双腿,仰望着那人,突道:“且慢!”他放下手中长刀,道:“我有个主意!”
“我有个叔伯,在祁山经商,家中极有钱。待我写封书信给他,让他拿重金来赎我,如何?”他道,“你将我们杀了,也不过几具尸体,还得劳烦动手埋了。何不多等几日,多赚些银子?”
为首的是寨子里的三当家,闻言道:“说得有理。你将你叔伯的家址告诉于我,我差人送信去。”范平秋说好的,又道:“于我纸笔,我帮你写信。”
“不必。我们寨子里自有人会写信。”他转头吩咐道,“叫范安写一封勒索信来。”
旁人听了,揣测道:“可这点上范安怕是睡了……”
“睡了就叫起来!”那三当家喝了一声,旁人只得道是,连忙出牢去了。不过几时,果然拿了封信来。那三当家接过手递给范平秋,道:“你看这样如何?”
范平秋接过那信,竟意外见得一手好字,端庄瘦劲,自有神韵。这样的字拿来写勒索信,真是白瞎了写字的人。范平秋叹了口气,将那信对折了,道:“没有问题,八百两我那叔伯肯定出得起的。你将信送到祁山高店范家,我家里有几个兄弟,自会带你去取赎金的。”
那人记住了家址,看了一眼三当家,问:“这事……要不通告一声大当家?”
“这点小事还要告知大当家,瞧不起我这个三当家的是吗?!”那人极识趣,再没说什么废话,利麻出门送信去了。
结果送信的人去了三天也没见回来。
三当家的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眼看着瞒不住了,才将此事告知了大当家。说是前几天在道上劫了个人,小赵送勒索信去了,到现在没见人回来,如何是好?
大当家亲自到小牢里看了范平秋,见他衣衫褴褛,还连带着妻儿,便教育三当家:“一看这人就没什么钱,家里肯定比我们寨子还穷,你劫了就劫了,还费事要什么赎金,能赎出钱来才见鬼了!想必小赵是没要到钱,才没回来。”
那三当家闻言道:“那……要么就将他杀了算了?”
范平秋猛一抬头:“求各位大爷再多等几日,赎金定能要回的!”他说着跪着走了几步,性命不保之下也顾不得什么节操,当场就给这土匪头子嗑了几个响头。
此时突从他怀里掉出来一纸卷轴,大当家眼尖,瞧了那东西一眼,问:“那是什么?”
旁边的三当家鄙视道:“不过几张纸,必然不值钱。”范平秋低头瞧了一眼,连忙将那纸卷往怀里揣了,附和道:“对对,这东西不值钱。”那大当家见他神情紧张,便道:“拿来我瞧瞧。”
既然大当家的这么说了,便有人进去拿,不想范平秋拽着那一纸黄卷,竟然不肯松手,那人喝了一声“放手!不然现在就要你命!”,范平秋没法子,只得松了手。
那大当家展开纸轴,轴头角质,葵花锦面,边印龙笺,表裹二层黄纸。看上去倒极像那么回事。可纸上到底写了什么?一帮子土匪没一个识字的,大家面面相觑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好,满寨子七八十个汉子,还有一个识字的。大当家当即立断道:“叫范安来!”
传言下去,不过多时,从那牢房门口轻手轻脚地探出个人头来,范平秋抬起眼珠子扫了那人一眼,只见那人穿着身粗布青衣,头发用干净的丝布扎着,竟是番书生模样。那人笑眯眯扫了众人一眼,问:“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那被唤大当家的将手书的纸卷递给范安,问:“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
范安一手接过,只扫了一眼,面上唰得泛了白,连脸皮上的笑也淡了,大惊地看了地上的范平秋一眼,“哎哟”了一声道:“是哪位祖宗把这人给劫了回来?!”
众人被他吓得没了声音,许久才听三当家道:“是我……咋了?”
“你可劫了个不得了的人回来。”范安道,“这人是走马上任的京官,正三品的大官。”
三当家的不信道:“哪个大官上任不是威风光彩,哪有半夜三更偷偷上任的大官?”
范安道:“此乃皇帝的受官敕书,还有得假不成?”
众人闻言,眼睛直刷刷地往范平秋身上戳,范平秋浑身抖得如筛糠似的。许久之后,便听大当家的道:“那……劫了已劫了,放归是绝无可能,只能杀了吧。”
三当家喏喏道:“我劫他时正是深夜,也没有旁的人,现在杀了,神不知鬼不觉。”
众人面面相觑,便有一人往牢里走了进去,范平秋摇头道别别别!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这样!但那人根本不听他说什么,拨出长刀便对范平秋砍了下去。他旁边的夫人哭着,对着牢外的众人磕头,眼见那刀已劈到范平秋的脑瓜上了,她竟不顾自身安危,飞扑上去抱住了范平秋!
这一刀斩得凶猛,刀尖落在这妇人的脖颈上,鲜血四迸,范平秋的夫人当下便没了气。那被唤做“范安”书生见此情景,忍不住侧过脸去。
躲在墙角的两岁孩子见此情景,此刻终于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范安循声望去,才发现那墙角里还蹲着个小娃娃。那挥刀的人翻起那妇人的尸体,正欲再将范平秋杀了,却听范安道:“且慢!!”
他身旁的大当家被他突来的一声吓了一跳,斥道:“怎么了?!”
范安嚅喏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范平秋见他书生面善,趁机飞扑出去抱住了他的腿,大声道:“先生救我!你我有缘同姓,往上几百年说不定是一家呢!”
范安被他说得心里一抖擞,道:“要么且放他一马……”
“不可!”有人立时打断了他,“这人是朝庭命官,你现在放他一命,哪天他若从这寨子逃出去,带了人再杀回来,我们这寨子里的七八十条人命还不够他塞牙缝的!岂容得你在这时候有妇人之仁!”
是呀,这人还是刑部尚书,玩的就是律令刑法、徒隶按覆的手段,哪天若真要跪在此人堂下受审,所受之苦岂会及现在之万一?
范安道:“二当家说得极是。”他话音刚落,刀手便抓着范平秋的领子往牢里拖了。
范安不忍直视,哆嗦着道:“我怕血,先退了。这点上还得去教小公子写字呢……”他说着急急转了身,忙不迭就要往外去。不料此时外间突然传来动静,有人跌跌撞撞地冲进来道:“大当家!寨子被官兵给围上了!”
众人一惊,二话不说便往牢外去。范安抢先往外走,他在门外高处往下望了一眼,寨门外已打成了一片,目及之处,可见有马队正陆续包抄着上山来。范安眼力极好,他看那官兵穿着黑色的练甲,完全不是以前那些好发的地方衙役,心里揣测着这次怕是凶多吉少。
几位当家的从身后上来,便有人道:“这好好的怎么惹来这么多官兵!”范安道:“必是冲着牢里那人来的。”
“如何可能?!”三当家抓着范安道:“我掳了这人,神不知鬼不觉,这官兵如何知道?!”
范安只想一头撞死,“我不知道啊!”他想了一想,突然想起些什么,问,“你昨个晚上叫我写的信,不会就是为这人写的吧?”
那三当家的被他一语点醒,突然就明白过来了。原来是昨晚那一封勒索信捅破了天,才引来了这来灭顶之灾。
“哎呀!就是那封信!范安,你为何要写那封信!”
“三当家的,是你叫我写的!”
“你写的时候难道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写了那么多勒索信,我岂料这一封会不对劲!”
“……”
范安道:“事已至此,大家赶紧从后山逃吧,此次非同小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大声道:“当家的,后山已被堵了!”
第3章 冒名
范安道:“事已至此,大家赶紧从后山逃吧,此次非同小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大声道:“当家的,后山已被堵了!”
众人一愣,那大当家扫了一眼山下,突然拉了范安到一边。他抽出自已防身的匕首递给范安,道:“回去看着小周,此次若真有不测,你便带着我儿自顾逃命,不用管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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