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只好道:“大哥等等,我稍后再来。”
说完一拍马屁股,跑到前方,侧首对着前面的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便弃了马又折回来,与董贤并肩走着。
董贤无奈,只好由着他去了。
到了用饭时间,王昭更是众目睽睽之下挤到董贤身边,拧开随身带的水囊,递给他,“大哥先喝口水润润。”
一时用饭完毕,王昭不知从哪弄来一辆马车,硬拉着董贤上去,董贤自是不肯,王昭眼睛一瞪,冲着众人道:“看什么看!老子身体不适,借辆马车休息休息,有什么好看的!”
众人一哄而散,董贤面色窘迫的看着他,王昭大大咧咧道:“大哥不用管,这些都是我的部下,平日里闹惯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们。”
两人坐在马车里,董贤疑惑道:“显明,为何……”
王昭看出他的不解,接过他的话,道:“大哥想问为何使者是我?”
董贤点头道:“按理,应是在朝的文官才是,你……”
王昭笑了笑,道:“大哥有所不知,文官久在朝中,肚中笔墨虽多,却没怎么跟匈奴人接触过,自是不如我了解的多。”
董贤听了,了悟的点头,道:“原来如此。”
王昭又道:“我虽知道的多,到底不如你们读书人,所以,还须大哥在旁指教才是。”
董贤笑道:“你我兄弟,这是说的什么话!”
王昭见他面有倦色,便道:“大哥睡一会儿吧。”
董贤迟疑的看着他,道:“这怎么好?”
王昭知道他顾虑什么,道:“无妨,外面都是信得过的兄弟。如若有事,我叫大哥便是。”
走了这几日,董贤早累极了,听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这临时找来的马车简陋的紧,两人仅坐在那里便已是捉襟见肘。王昭轻轻揽过他的背,让他枕在自己腿上,道:“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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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董贤也不与他计较,他除了宫中与董府,一向很少出门,走了这几日,当初的豪言壮语早被丢到了一边,只剩满身酸痛,实在是苦不堪言。这会儿有现成的条件,虽然简陋,总比没有的强。于是便调整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半蜷着身子躺下眯着。
王昭见他躺下,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董贤性子温和极少生气,那日自己慌乱之下说错了话,虽然他原谅了自己,但是自己心里也清楚,两人之间终究还是有了些看不见的间隙。现在见董贤依旧待自己如此亲密,王昭心头蓦地涌上些感动。这么想着,便低下偷偷打量了一番,然而这一眼,却是让他瞬间有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顿时僵在当场。入眼之处,董贤半掩的衣领处、脖颈处,有着青青紫紫的几块印记,虽然已经消退了不少,但是两人离得极近,故而王昭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什么。
王昭愣了一下,脑内一片混乱,大哥曾跟他说过成亲之事只是个幌子,他也见过那个所谓的“大嫂”,确实是锦绣无疑,那这些又是什么?
看着陷入睡梦中的董贤,王昭忍住想要叫醒他问个清楚的欲口望,紧握的双手指甲深深陷入手心。马车突然晃动了一下,出于本能的,董贤抱住了身边可支撑的东西,王昭呆了呆,一动不敢动的任由他抱着腰身。
这一愣神却让王昭突然想起一件事,记得临出发前,有个少年深夜上门拜访,说是受人所托,要他帮忙照顾一个人。受谁所托,照顾什么人,却一句话也没留,只说是他的熟识。第二日,便有圣旨下来让他出使匈奴。当初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仍是疑点重重,先不说那人为什么会突然找上自己,光是圣旨一事就极为可疑,那人像是料定了他会出门一般,提前告知于他。
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王昭心头一震:原来是这样么?不是事先知道,而是早就安排好的。那人极为可能本就是宫中的人,所以才会知道第二日有圣旨下来,所以才会知道出行的人里有董贤,并且知道,他与董贤极为熟悉。这么说……应该是……心里那个答案隐隐欲现,王昭却不想再猜下去,是或不是,他都阻止不了,眼中的妒火愈烧愈旺,心中却是无比清楚,自己唯今可做的,只有在这一路上好好保护他。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行进的队伍早停了下来,在下风处停扎驻营。几十人分成几堆,在篝火旁聚集着喝水用饭。
董贤与王昭一起坐了,王昭道:“路上简陋,大哥将就一下。”
董贤笑笑,道:“你把大哥当成什么人了,你吃得了苦,我就吃不得么?”
王昭也笑了,道:“怎么会?显明只是担心大哥身子受不住。草原不比长安,风沙极大,大哥又不像我皮糙肉厚,要是有什么不适,大哥不要忍着,早些告诉我。”
董贤“嗯”了一声,抬头望向来时的路,走了几日,长安早已远去,繁华的城镇也渐渐减少,一路行来到现在,能见到稀少的村落已是不易。此时夜幕降下来,视力所及之处,除了自己所在的队伍,其余皆是一片黑暗。天广阔,地无边,人在这里,犹如沧海一粒粟,当真是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与长安的万家灯火比起来,草原显得静谧许多,仰面躺在篝火旁,天上的星子近的似乎唾手可得,一颗颗亮的如同被清洗过的水晶。渐渐的,周围此起彼伏的响起打鼾声,除了守夜的侍卫,其余人都进入了梦乡,连王昭也禁不住睡意闭上了眼。
行路的途中睡了半晌,这会儿一点睡意也没有,董贤睁大了双眼看着头顶的天空发呆,星罗棋布的星子不断闪烁,看的人眼花,视线渐渐模糊起来,最亮的那两颗星子竟变成了一双含笑的眼。
心里虽然清楚是幻觉,但还是不可抑制的想要触摸一下那人的脸。鬼使神差的,董贤伸出手去,指尖即将碰上的那刻,那人却如同水里的月亮一样变成幻影消失不见了。就在消失的那瞬,董贤却清楚的看到他神情哀伤的无声唤了声“圣卿。”
心脏像被人剜了一刀般尖锐的痛,董贤拽紧了前襟猛然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脏仍是一阵一阵紧缩着痛,右手轻放在左胸口处,心跳的极为厉害。半晌,董贤怔怔的摊开手心看着,空无一物,不禁苦笑了一下,原来是梦。
“大哥,怎么了?”耳边一个声音响起,董贤回过神来,对上王昭关心的眼神,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做了个噩梦。”
“什么梦,竟激的大哥满头大汗?”王昭说着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董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王昭的手顿在半空,董贤不自在的别过眼,道:“我自己来。趁着时候尚早,你再睡会儿。”
王昭若无其事的收回手,道:“大哥也别想太多了,再睡一会儿养养精神。”
董贤半垂着眼应了一声,王昭背对着他躺下,却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再无睡意。他常年在外,自是警觉的紧,虽然合着眼,却时时刻刻关注着身边的一切动静。董贤在睡梦中低喊的那声,旁人可能觉得没什么,听在他耳中却犹如一声炸雷,炸的他方寸大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装作无事人一般接着睡。他岂会不知,当今陛下姓刘名讳欣。而董贤却毫无忌讳的叫他的名字,两人之间已是亲密到如此地步了么?
擦了额上的冷汗,董贤再也睡不下去。刚才的梦境实在太过真实。刘欣哀伤的神色在他眼前重新浮现,心脏像被一直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的他喘不过气来,恨不得现在就转回去看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然而,理智却又告诉他不能这么做,当初是自己强硬提出来走着一趟的,如果就这么半途而废,先不说刘欣的安排被他打乱,就队伍行程来说也是不可能的。若是回去,依王昭的性子,必定要找人送他,这么一来,又会打乱队伍的安排;而若一个人回去,他又不认得路,更是不可能。想来想去,唯有依照原本计划,静下心走完这一趟才是。这么想着,董贤便强迫自己慢慢平复情绪。
重新躺下来时,身边的王昭已经睡熟,盖在身上的毛毯半垂在腰间,董贤伸手绕过他拉起毛毯,为他盖好。不料王昭翻了个身,正巧将他圈在怀里。董贤愣了愣,王昭犹自不觉的酣睡着,且咂了咂嘴,含糊不清的咕哝了一句,说的是“大哥,吃肉。”
董贤闻言,不禁轻轻笑了,看他睡的熟,不忍出声吵醒他,便在他怀里阖上眼养神。谁知这一合眼,不过一会儿就沉沉睡着了。
王昭睁眼,微微收紧了抱着他的手臂,半是满足半是酸楚,满足的是终于将心心念着的人抱在了怀里,酸楚的是怀里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心思,也许这一生,都不可能知道了。抱着复杂的心思,一夜无眠,直至天将明时,王昭才昏昏噩噩的眯着眼养了会儿神。
又走了两日,终于到了匈奴所在之地。早有人带了队伍迎接,看到王昭一行人,便骑着马迎上前来,“单于派我等在这里恭候多时,诸位请随我来。”